第六百六十一回 我知彼知我知否

“兵法雲,十則圍之。”老曹順手取一茶碗,擱在桌上,指著道:“亦可理解為,若有堅城在手,可禦十倍之敵。”

那漢子眼神一亮:“懂了!武兄的意思是,西夏國主若遣偏師回轉,他必欲速戰速決,我們卻反其道行之,依城而守,慢慢同他拖延。”

老曹擺擺手,搖頭笑道:“若只為拖延,又何必守城?吾只顧引軍縱橫河東,遊走各處,讓他跟在後面吃屁,豈不更妙?”

說罷,臉上露出詭笑來:“賢弟,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亦可理解為,若欲勝敵,當出乎意料,方是高招。”

那漢子眼神又是一亮,思忖片刻,卻苦笑道:“不瞞仁兄,這番道理,小弟似乎懂了,但該當如何去做,卻又是一頭霧水。”

曹操笑道:“若是詳細說來,也不過是使得彼以為彼知,其實彼不知也,彼以為吾不知,其實吾皆知也,彼所知者,皆吾欲其知之也,吾所舉者,皆彼所不得知也!既不得知,自不能意料也。”

老曹這一段話出口,非止那李姓漢子,便是老曹手下兄弟、那漢子手下頭領,都露出若有所思模樣。

花榮、石寶、姚興、李懷……幾個有心的,已是口齒微動,默默背誦。

焦挺更是從懷中取出紙筆,拿舌頭舔了舔筆尖,眼珠左右一分,掃過兩邊眾人,隨即復位,面上雖無表情,小眼中卻露出得意神氣。

扈三娘驚呼道:“啊喲,焦挺兄弟如今果然知道上進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當真是用心了。”

焦挺忍不住,嘿嘿一笑,把紙筆塞給時遷:“且替我記下來。”

時遷佯怒道:“我是你家小廝麽?”

焦挺一臉天經地義:“我不識字。”

時遷一愣,拿起那疊紙來看,只見上面果然無一個字,都是些小人,頭發或長或短,不由奇道:“這是什麽?”

焦挺指著小人告訴他:“這是女人,這是男人,這是哥哥……”

扈三娘心中一動,想起自己交待焦挺,留意老曹可曾同誰親近,頓時感動不已:這個傻兄弟,當真是用心了!

老曹斜目看去,焦挺認認真真對時遷道:“遷哥兒幫我記下:彼所知者,皆吾欲其知之也……”

老曹神情頓時微妙,忽然不能確定,自己所知之焦挺,究竟是真實之焦挺,還是焦挺欲自己所知之焦挺?

時遷神情也微妙起來,心道焦挺說他不認字,究竟是真個不認字,還是他欲自己知其不認字?

石寶卻不曾想這許多,他念叨老曹一番言語,若有所得,自己思忖一回,忽然一拍手:“啊呀,我悟了!於西夏人眼中,我等孤軍遠征,行蹤又極為隱匿,那麽我等所部人馬必然有限。這個‘有限’,便是他‘知彼’之處了!他知我人馬有限,故此所派偏師,既要盡量不損他太原大局,又要足以一舉將我等撲滅,因此,哥哥斷他是五萬上下的人馬。”

曹操贊許道:“好兄弟,說的不錯!你且再說,他派這些人馬來,我卻當如何應對?”

石寶不由皺眉,邊想邊說:“他如今一心要打太原,派兵回來,必然是要盡快掃平我等,恩,他要‘快戰’,這便是我的‘知彼’了,那我既知他要快戰,自然不容他得意,我偏偏不戰……”

“非也!”花榮忽然打斷石寶:“石帥看得淺了一層!他不是欲快戰,他是要吞宋土,做大國,因這緣故,才要快戰,使後方盡快平定,能專注前線廝殺。因此歸根究底,‘做大國’才是我們的‘知彼’,我們不容他做大國。只是如何不容,還要細細思量……”

姚興聽到此處,神情一愣,隨即露出狂喜之色:“對啊!武帥何以冒奇險,去打興慶府?正是為了不許西夏做大!西夏如今派兵來對付我等,我等初衷,卻不是要贏這支兵,依舊是不許他坐大!因此、因此……”

“哈哈哈哈!”老曹開懷大笑,鼓勵道:“姚兄弟,快說,因此便怎樣?”

這個曾經孤身刺殺方七佛、被擒臨死面不改色的年輕戰將,此刻鼻孔中幾乎噴出白氣來,臉孔紅的仿佛一匹布,眼睛瞪得如發情之公牛,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要說的話:“因此、因此我等正該趁他分兵,以為後方無事之機,長驅直入,直搗太原!啊!不會吧?武帥,不會吧?”

姚興跳著腳,滿臉不可思議,卻又期待地看著老曹。

其余眾人,也都驚得張大了口,呆呆望向老曹,顯然姚興“長驅直入、直搗太原”八字,震撼他們不輕。

老曹亦是露出訝然之意,卻是萬萬沒料到,現場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真的推敲出他的計策。

尤其最後猜出這人,還是年輕的姚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