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回 天雄天英耀寰州

林沖見出城這二將,面目醜陋猙獰,周身野性彌漫,又是使叉,暗自笑道:“解珍、解寶兄弟若在,倒同他是雙好對手,如今也只好某家獨自消受!”

他本要以一敵二,不料兩個野漢,倒有傲氣,其中一個出城便止步,唯有另一個大踏步沖了上來。

沖上來的便是蒲察,這廝張著大口,嗷嗷怪叫,因少一顆門牙,只叫幾聲,涎水便自缺牙處流出,垂落在嘴唇外,甩來甩去,真個是惡形惡相!

蒲察借著沖勢,往前一躍,呼地便是一叉。

林沖見他叉來得快,不敢怠慢,忙把蛇矛招架。

兩般兵刃相逢,一聲大響,蒲察沖勢立止,落回地面,林沖胯下那匹良駒,噅噅兒一聲悲叫,踉蹌後退幾步。

林沖暗驚道:這廝好大氣力!

他借著馬匹退勢,一帶馬韁,向側裏跑開。

蒲察大怒,指著罵道:“你……逃了……我的……烤羊……”

不料林沖只跑開十余步,便勒住馬,一偏腿,下了馬背,倒持著蛇矛,氣勢洶洶向他走來。

老曹這邊掠陣眾將,關勝、花榮齊驚道:“林教頭竟要步戰!”

眼見林沖越走越快,最後幾步更是疾沖,大喝一聲,單手提了蛇矛尾梢,掄起就砸,曹操陣上看見,齊齊驚呼。

林沖八尺上下身高,在男子中已堪稱魁梧,然而方才在馬上還不覺得,此刻離那金將近了,才發現他矮了人家足有一頭,身形亦小了不止一號。

那金將只一叉,連戰馬都震退,力氣可見一斑,林沖此時下馬,再無馬力可借,已是此消彼長,偏還拿出這般拼力的招數,怎叫眾人不驚?

蒲察見林沖單手持矛砸來,心中狂怒,大吼一聲,也只一手提起鋼叉,運足平生之力,往上就掄。

這是不肯占林沖便宜,大家單手對單手!

蒲察都想好了,這一叉掄上去,定然要把他蛇矛震得脫手,自己借反震之力,順勢一下子砸落,便把這敵將砸成個餅餅也。

然而千算萬算,這野人萬萬沒算到,就在兩般兵刃將將相撞的刹那,對方蛇矛呼的往回一抽。

要知他也是身經百戰之人,看得清清楚楚,敵將先走、後跑,借著奔跑之勢掄起了蛇矛,分明把全身力氣都運轉在蛇矛上,按武林中行話,便是招式已老!

不然蒲察如何敢放膽,也使出十成大力同他蠻打?

他卻不曉得,林沖此時槍術上的修為,已是真正到了巔峰。

掌中這條蛇矛,便似自家延伸出的器官一般,一身力道遊走周身,如活水般靈動不休,看似使老的招數,只是沉步急蹲、順勢狼腰輕擰,帶動右手一撤,那看似去勢無回的鐵矛,輕輕巧巧便又縮了回去。

他這一招,看似簡單,不過是一砸一收罷了,其實裏面的講究,真正大了去了。

滿梁山上,能把這一砸一收,這麽風輕雲淡使出來的,怕是不超過十個。

再看蒲察,樂子可就大了。

林沖有這般身手,蒲察難道也有?他也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左臂,提著沉甸甸叉子,不由自主往外揚起,胸腹之間,空門大開。

林沖方才猛沖之際,忽然沉步蹲身,這一下變化之快,“一眨眼”都不足以形容。

然而蹲身尚還未穩,腳掌又已發力,急推地面,腰肢驀然回甩,撤回的右臂呼的搗出——

就這一下急凝急放,林教頭遍體筋肉,仿佛擰成了一條鞭,前力、後力、新力、舊力,貫通一氣,渾然一體,但聽四下裏啪啪脆響,卻是他身形扭轉,運勁太快,以至於炸開了周身空氣。

至於那條蛇矛,更是驚雷逝電一般,以眨眼都不及的速度,嗤的紮出!

噗的一下,自蒲察心口入、背後出,前胸後背,那麽老厚的毛皮、鎧甲,便似紙糊一般裂開。

長風吹蕩而過,滿地塵沙,隨之卷起,城上城下,一片寂然。

唯有中間戰場處,一人揚手揮叉,一人挺身出矛,雕塑般凝固不動。

那從蒲察背後刺出的蛇矛,鮮血順著閃亮的鋒刃,滴滴答答不絕流落。

這兩人可不是故意如此。

於蒲察,是一瞬之間,心臟炸裂,巨震之下,周身難動。

於林沖,則是方才那般發力,實已超越了人體之極限,故此稍作遲緩,待這股力道緩緩散去,方才不傷己身。

當!

蒲察鋼叉跌落,他費力低下頭,看了看胸前的矛身,又擡頭看看林沖,咧開缺門牙的嘴,似哭似笑,低聲道:“烤羊……早知不吃……”

眼一閉,就此氣絕。

林沖眨了眨眼,他雖聽得懂女真話,此刻卻懷疑自己聽錯了,敵將說的是烤羊麽?

他吸一口氣,調勻呼吸,拔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