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回 從來義重生死輕

「寰州城北桑幹南,動地殺聲驚魄寒。

馬叫人啼金戈斷,雲橫旗卷血痕幹。

蒼天豈有慈悲念?塵世從來憐憫難。

數萬男兒皆奮力,各掙性命欲家還。

欲家還,誰還家?

生死輕飄風裏沙!

妻子爺娘呼不見,殘軀骨肉飼饑鴉。」

不知何時,漫天雲霧,都被殺氣沖開。

一輪冷月,照徹大地如銀。

這等景色,地上眾人都未留意,依舊嘶嚎怒吼,把刀槍狠狠向對手殺去。

亂軍陣中,金兵主將完顏婁室,領著數百女真精銳,劈面攔住一支橫沖亂撞人馬。

對方領頭大將,赤面長須,大喝殺出,但見手中大刀擺動,招式妙至巔峰,一刀一個,連劈六七名女真兵下馬。

要知這些女真,莫看只是軍中戰卒,武藝卻是不弱,一個個力大甲厚,若在別個軍中,一個隊將頭銜,便想不要也難。

完顏婁室見了吃驚,暗忖道:俺這些兵,都是屍山血海裏滾出來,哪個都是千金不易,豈能任他這般放手大殺?

大喝一聲,縱馬向前,揮大刀擋住敵將。

這廂關勝見他殺來,觀其形表非凡,心知定是大將,戰意燃起,踏鐙長起,使足平身力氣,就是一招“力劈華山”!

完顏婁室也是鬥將出身,當年達魯古城之戰,當先摧鋒,九陷其陣,殺得遼兵潰敗如山,阿骨打譽其“婁室之勇,冠於三軍”!

如今婁室四十三歲,正值壯年,眼見敵方猛將全力以赴,也自不肯退避,持定大刀,一聲暴喝,全力向上猛斬。

兩刀相擊,恰似龍吟,一時間火星四濺。

關勝、婁室都覺雙臂酸麻,連帶胯下馬匹,都雙雙震得後退。

關勝心中暗震:吾立身劈刀,人馬合一,居高下擊,此力何其磅礴?竟同他平分秋色,單以力道論,吾不是輸了一籌?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忽然躥出大將石寶,劈風刀光華一閃,斬向婁室胸膛。

要知此刻婁室與關勝拼刀,雙雙震退,正是舊力耗竭、新力未生當口,石寶此時一刀,真似閻羅索命、惡鬼奪魂!

婁室倉促間刀也舉不起,急往馬背一仰,但見一溜火光,卻是刀鋒貼著金甲掠過,劃得甲葉紛飛,又把他下巴翹起的胡須盡數割去。

周圍女真將士見狀,齊聲怪吼,不顧生死撞來,石寶大刀揮動,連斬幾人下馬,卻也被逼得側面馳去,失了再給婁室一刀的機會。

婁室坐起身來,一部胡須割得七零八落,心膽都寒,暗叫道:我廝殺半生,何曾見這一雙狠辣的刀手?此刻沒有猛士輔佐,如何能勝他兩個?

他心性果決,呼嘯一聲,勒馬便逃。

關勝本欲追擊,石寶叫道:“哥哥,防他使詐!”關勝忽悟:他自家有回馬刀絕技,石寶最愛詐敗丟錘子,這金將武藝奢遮,焉知有甚絕活。

雙方這一場交戰,雖然短暫,傷亡卻是不小,婁室麾下女真精銳,折了百余,關勝手下破陣士,亦折百余,至於普通兵卒,死傷更多。

婁室被關、石二將驚走,依舊不退,腰帶上扯下個海螺,吹得嗚嗚作響。

活女、宗雄正領兵同孫安、杜壆纏鬥,聽得海螺聲,齊齊打個唿哨,領兵就走,彼等部下皆是騎兵,真個來去若風!

孫安、杜壆雖然不甘,也只得目送對手離去。

他兩個簡單盤點了人手,都不由動容:二人手下沒有豹騎、破陣士這等精兵,一番廝殺,竟吃他殺了六七百人!要不是二人武藝著實高強,所領隊伍,幾乎便要遭他擊潰。

杜壆恨恨道:“不料女真人如此厲害!”

孫安嘆道:“那兩個金將我認得,一個完顏活女,一個完顏宗雄,都是金國有名悍將,完顏活女這廝,當初還和我比過武藝,不料戰陣之上,卻是更加兇厲。”

杜壆奇道:“他不曾認出你?”

孫安摸了摸臉側粗大的狐狸尾,搖頭道:“該是不曾認出。”

原來北地天寒,他們一眾將領,大都換了遼國戰將的兜鍪——

於鐵盔之外,厚厚翻起毛皮,又有兩道狐尾,垂落兩頰,遮住半邊臉龐。

因此兜鍪緣故,加上又值黑夜,孫安雖同活女、宗雄幾番照面,認出了人家,人家卻不曾認出他來。

杜壆也不深究,發狠道:“他兇也罷,厲也罷,咱們兄弟也不是吃白飯的,趁他不在,殺翻這些兵馬。”

兩個把部下略作整頓,抖擻精神,繼續往前沖殺。

只是無論關、石,還是孫、杜,都不曾和金兵做過大戰對手,自然不知金人兵法,多有從漁獵之術中化處者,於這混亂戰場間,以小股精銳分進合擊,正是拿手手段。

徐寧、厲天閏二將,正領兵殺得痛快,忽聽螺號嗚嗚聲響漸近,扭頭看去,卻見一個短髯大將,領著數百惡鬼般騎兵,呼嘯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