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回 西風席卷幽燕地(四)

幽州往潞縣,乃是自西往東而行。

樊魔王立馬攔路,乃是背東面西而立。

其時西風浩蕩,迎面吹來,一頭長發隨風飄灑——若在後人看來,必道是洗發水廣告,看在這些遼人眼裏,卻是恍若魔神,都不由驚得停下腳步。

李集縱馬來到前頭,見樊瑞這身氣派、這些裝備,頓時戒心大起,暗暗取弓在手,高聲道:“吾乃大遼上將李集,汝是何人,為何攔我兵馬?”

樊瑞看也不看他,兀自望著天上飛卷的白雲,淡淡說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這一句口號,自離芒碭山,數年來還是首回重溫,自家覺得有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李集看來,越發顯得對方沒把自己放眼中。

若是蠢人,不免覺得樊瑞孤身攔阻大軍,必是妄人無疑。李集卻不蠢笨,轉念道:這廝匹馬攔路,必有所持,看他披發負劍,那鐮刀古古怪怪貼些符紙,莫非是個妖人?

當下笑吟吟道:“原來是要買路財,該得該得,只是小弟出門出得急,只帶了……”

說到此處,他忽然舉弓,啪得就是一箭!

這廝家傳的射法,自小苦練至今,這一箭射出,真個快若閃電,又得順風之勢,愈發有勁力,這邊弓弦剛響,那箭已至樊瑞咽喉!

樊瑞還沒用正眼看人家呢,便聽見弓弦響,心知不妙,下意識一閃,不料那箭奇快,噗的紮入肩窩,只覺被人重擊一拳,翻筋鬥落馬。

李集下半句話,此刻恰好說完:“只帶了弓箭一支,還請尊駕笑納!哈哈哈哈。”

本來樊瑞意思,要待裝腔作勢一番,唬得敵人心慌意亂,或是惱羞成怒,他才使出術法,兩邊林裏的蕩陣士趁勢殺出,破他這支兵馬。

孰料對方不按常理出牌,起手就是一箭,偏偏箭術也是驚人無比,頓時翻了船。

兩邊桑林裏,左有“八臂哪吒”項充,右是“飛天大聖”李袞,他兩個乃是和樊瑞一個頭磕在地上的把兄弟,見樊瑞遭人一箭射落馬下,生死不知,頓時間血貫瞳仁,齊齊叫一聲“殺”,便從左右殺出。

五百蕩陣士操練數年,反應亦是即快,轟的一聲殺將出來。

李集見狀,不驚反喜,大喝道:“射他們!”

在他想來,這定是潞縣賊兵料到官兵要來剿滅,故此提前設伏,這就說明那夥賊兵還沒離開。

李集一心吃口肥的,最怕便是賊人遠遁,故此見了伏兵,反而歡喜。

看官要問:那這廝不是要錢不要命麽?卻又不然——

他那夥兵馬,皆按祖宗遺法練成,人人能射,當年李陵憑借五千步兵轉戰千裏,獨擋十余倍的匈奴騎士,所憑借者便是這等兵士。

李集如今擁兵八千,敵人又只數百,自然無所畏懼。

他的部署也的確訓練有素,主將一聲令下,齊刷刷取出弓箭便射,莫看他隊形甚是散亂,此刻一射箭,反而顯出便宜來,亦不必指揮,靠左的便射項充一夥,靠右的便射李袞一夥。

曹操在林中看見,也不由臉色一緊,低呼道:“這廝倒練得好弓手!”

隨即卻又釋然:“好在是蕩陣士!不然折損必多。”

又喚馬靈:“兄弟,你悄悄繞出去,背了樊瑞回來。”

卻說項充、李袞兩個,也未料到這夥遼兵反應如此之快,神色一變,忙把身形一矮,蠻牌遮住周身。

那五百部下,也不必主將下令,齊刷刷豎起蠻牌,頃刻之間,便似憑空生出兩道圍墻。

但聽嗖嗖之聲密集無比,一面面蠻牌不住振顫,後面的人卻都安然無恙,只有幾個實在倒黴的,被恰巧射入縫隙的箭矢所傷,也自有袍澤飛快拖到陣後。

於是輪到李集驚呼了,他是萬萬不曾想到,殺出這夥伏兵,竟然人人帶了老大蠻牌,莫非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自己?不然豈能這般巧合,所伏兵種,恰恰是自家兵馬的克星!

這便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的道理了,似他這些兵馬,發起威來,箭雨如潮,便是騎兵也自難當,然而偏偏遇上了梁山這夥牌手。

李集心中驚疑,只顧及牌手克弓手,哪裏曉得老曹令這支軍出馬,本不是用其防禦,而是要用其進攻。

李袞、項充兩個縮身牌後,一面死死頂住顫抖不斷的蠻牌,一面心中默數敵軍放了幾輪箭,數到第八輪上,兩兄弟心意相通,齊聲喝道:“標槍!”

李集聽見,心中一顫,不待說話,便見左右五百面蠻牌驀然一翻,五百支標槍平平飛出!

莫小看項充、李袞這一聲喊,卻是卡準了弓手大致的節拍,牌手掀盾出槍之時,弓手們大都在摸弓箭,欲要上弦,五百支標槍呼嘯而來,似一個浪頭般,迎面拍在遼軍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