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回 曹孟德霸主本色

三月的煙雨飄搖的南方,童貫坐在空空的米店。

他一手拿著果脯,一手拿著捷報,身前是一爐龍涎香。

幾個月的戰亂,耗盡了城中的糧食,糧商們很自然的開始囤貨居奇,米價騰貴,怨聲載道。

糧商們醉心於發財,卻忘了童樞密未曾打點孝敬。因此童樞密也不介意客串一次為國為民的忠良,親自帶了親兵,一家家上門拿人,主事的當街問斬,連斬七家糧商,將其囤積的糧米全數搜刮出來,半價售予百姓。

當然,這個半價,是基於糧商漲了十幾輪後的價格。

至於所賣銀錢,童大人難道白白做這回忠良?自然盡充私囊,算作自家的辛苦費也。

看著又一間賣空的米店,童樞密內心充盈:百姓得了活命糧,老夫賺了上百萬,簡直兩全其美。

唯一不美的是糧商,可是誰叫他們囤貨居奇?

不見斬了棄市後,百姓們紛紛往屍體上吐口水,口口聲聲歡呼童青天麽?

想到這裏,童貫眯起了眼睛,愜意地咬一口果脯,慢慢咀嚼。

畢竟也是六十六歲的老人了,在這年代,稱得上一聲高壽。

雖然偏愛以鐵血悍將的形象示人,但蘇州的蜜餞做的實在誘人,對於一個老人來說,陰濕的雨天裏,舌尖纏綿一抹久久不散的甜香,實是莫大的慰藉。

果脯甜。

賺錢香。

捷報又甜又香。

捷報是辛興宗派了快馬送來的,這廝進軍倒是十分利索,似乎也要學老曹甩掉中軍主力的套路——童貫大軍還在蘇州未動,他已接連搶下秀州嘉興、崇德二縣,實可謂兵貴神速。

童貫見辛興宗立功,興致頗高。這是什麽緣故呀?

原來辛興宗的親爹辛叔獻,乃是西軍宿將,有名的文武雙全,武職做到都統制,文職做到湟州知州,對童貫忠心耿耿,素為童貫所重。

辛叔獻一生戎馬倥傯,忙裏偷閑,生了四個好大兒,依次叫做辛興宗、辛企宗、辛道宗、辛永宗,還有一個侄兒辛彥宗,合稱辛家五虎。

這辛家五虎算是童貫看著長起來的,被他視作真正嫡系,這番打得仗好,回頭便有借口提拔重用。

看官不禁要問,這個辛興宗,怎麽就打得這麽好呢?

卻說辛興宗此前在中軍帳中,力拔頭籌,搶下先鋒之任,次日便同熙河兵另一員主將楊惟忠,領他本部兩萬人馬,出發殺向秀州。

秀州州治乃是嘉興縣,守將名喚段凱,本是當地一個富戶,平生最是與人為善,人送綽號“一身油”,一是說他家裏富貴,吃了一身肥油,二是說他滑不溜手,無短處可拿。

此前方臘造反,三大王方貌揮兵一路殺過來,這“一身油”當機立斷,取出一半家產獻於方貌,口稱“彌勒降世,普天同慶,謹以薄財,權充軍資,惟願大王戰無不勝,明耀九州。”

方貌大喜——他曾聽教中長輩汪公老佛講過一個故事:說三國時江東有個好漢子叫魯肅,家中景況殷實,恰值周瑜隨孫策起兵,帶兵來同他借糧,魯肅家裏有糧食兩囷,順手指著其一道:“說什麽借不借的,這一囷送你了。”周瑜喜其豪爽,與其結為莫逆之交,後來周瑜病逝,全靠魯肅接班,穩住了江東八十一州局面。

方貌把自己往故事裏一套,心想巧了不是?我哥哥方臘便如同孫策,我這三大王便如俊俏無雙美周郎,這個段凱獻出一半家產,豈不就是魯肅?

他也不想孫策、周瑜都是壯年夭亡的不詳案例,還為自己的博學美的不行,一心要提拔這個有魯肅之風的“一身油”,寫信給他哥哥,大加譽美,一力保舉了此人守把秀州。

段凱為人,知趣務實,膽色卻是不壯,日前聽說蘇州遭宋軍攻陷了,自家恩主三大王方貌兵敗身死,三魂六魄,早嚇散了一半,暗自思量要不要打點家私,來一個一走了之?

可惜此前獻軍資,浮財盡數都拿出去了,如今所余,多是屋舍田畝,急切間如何收拾?就這麽猶豫了一下,卻不料辛興宗立功心切,驅著部下急行而至,有城中探馬飛奔回報,連忙上城一看,只見大路上旌旗蔽日,大軍浩蕩而來,不由骨軟筋酥。

沒多久,辛興宗兵臨城下,親自出馬,喝城叫陣,段凱難道真同他廝殺?連忙高聲叫道:“不須攻擊,不須攻擊,吾已歸降也。”

隨即便令開了城門,親自捧著香花燈燭,令人牽羊擔酒,點頭哈腰,來迎辛興宗入城,口稱:“小人本是大宋良民,胸膛中有忠君之心,肺腑裏藏報國之志,只因方臘那賊勢大,為保一方百姓,不得已屈身投順,自此來每夜無眠,以淚洗面,終日北望,今日終於盼到天兵!”

他自問這一番話說得再合適不過,誰知辛興宗劈手就是一馬鞭,將他抽翻在地,指著罵道:“無能鼠輩,爺爺管你要報國還是叛國,你怎麽就不敢出城和爺爺打一場?哼,你這軟骨頭得了獻城功勞,爺爺的斬將功勞卻被你害得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