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回 霸氣四射王對王(下)

戰場漸漸平靜,唯有阿裏奇同欒廷玉兩個,兀自惡鬥未休。

阿裏奇自知大勢已去,手中梨花槍卻是越發淩厲,欒廷玉越鬥越是心驚:這個番將,當真了得!

其實真個若論槍法,兩人倒也仿佛,然而阿裏奇氣力較大,又存了死戰之心,殺伐之氣,卻是勝了欒廷玉幾分。

高手過招,只爭一線,鬥到五六十合上,欒廷玉漸漸有些不支。

周圍兄弟,都下意識握緊了兵刃,預備相助,欒廷玉暗自咬牙,心裏想道:初隨哥哥時,哥哥手下得力的兄弟有限,大事小情,無不倚重於我,自去歲汴京得了官職後,倒是少陪哥哥,眼見得盧員外、史教頭、屠龍手,都是本事驚人好漢,我如今若折了銳氣,他日再有大事,哥哥豈能用我?

想到這裏,爭勝之念大起,恰值阿裏奇一槍刺來,精妙難當,欒廷玉往側裏一閃,就勢拉轉馬頭,口中大叫道:“奚王,你的槍法欒某已領教了,你敢來趕我麽!”

林沖等正待出手,聽他這般說,卻都按捺不動。

阿裏奇見敵將逃開,口出挑釁之語,知其有詐,然而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忿忿然趕去,口中叫道:“憑你回馬槍、放冷箭,怕你的不是好漢!”

欒廷玉大喜,悄然解下腰間那枚拳頭大鐵錘,卻不丟出,鐵錘上系著尺把長布條,被他纏在指尖,掛住了槍,取弓搭箭,馬上回身,挽得那弓如滿月,手放處,箭似流星。

隨即將手暗暗一甩,那鐵錘脫手而出,毫無半點聲勢,盡數被先前射音遮蓋。

阿裏奇正追之間,忽聞破空聲響,定睛急看,一支羽箭迎面飛來,不慌不忙,將槍一掃,把那箭撥落,心中一松,正欲開口譏刺,忽見一道黑光疾飛而來,忙要閃時,左胸早著,胸前甲葉紛紛翻起,阿裏奇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欒廷玉見鐵錘打翻了阿裏奇,心中狂喜,一帶馬韁,策馬奔回,先一槍磕飛了阿裏奇手中梨花槍,隨即跳下馬來,親自將之擒下,背縛雙手,推到曹操馬前,抱拳笑道:“哥哥,小弟不辱使命,好歹擒下奚王。”

阿裏奇放聲大笑:“奚王?奚王早就走了,哈哈哈哈,打著帥旗,難道就一定是奚王麽?”

一言既出,眾人盡皆大怒,周通怪叫道:“怪不得敵他不過,原來這廝根本不是蕭幹!”

阿裏奇掃他一眼,不屑道:“便是蕭大王親自臨陣,以你的武藝,也難是他對手。”

欒廷玉面紅過耳,八寶出盡,一身臭汗,居然拿了個西貝貨,虧他還巴巴來向老曹獻寶。

不由惱羞成怒:“番將可恥,不把你大卸八塊,如何泄我怒氣?”當即拔劍在手,阿裏奇身軀筆直,傲然道:“要殺便殺,某既留下斷後,本也沒想生歸。”

說著將眼一閉,輕哼小曲,曲調悠揚明快,別有異趣,非是眾人曾聞之音。

曹操上下打量阿裏奇,見他身形高大,黃須碧目,膚色極白,暗暗稱奇,沉聲道:“欒教師且不忙動手,那番將,死也要死個明白,我且問你,你究竟姓甚名誰,又是何方人氏。”

阿裏奇睜眼道:“我乃大遼國戰將阿裏奇是也。”

曹操搖頭道:“我觀你這廝相貌,和契丹人、奚人、漢人都不相同。”

阿裏奇沉默片刻,嘆口氣道:“說與你聽,你也未必知道,我乃色勒庫爾人也。”

曹操果然不曾聽過此族,皺眉看向許貫忠,許貫忠想了片刻,點頭道:“哥哥,天山棲息諸多部族,突厥呼其為‘塔吉克族’,此族強盛時,曾建立‘朅盤陀國’,地處絲綢之路孔道要隘,國祚五百余年,唐朝開元年間,為吐蕃國所滅,其遺民號為色勒庫爾人。”

阿裏奇驚訝地看著許貫忠:“你這漢子,倒是博學,原來我們色勒庫爾人曾經有過自己的國家麽?”

曹操奇道:“五百年國祚,也算不短,唐朝開元年距今不到四百年,你竟連祖先之偉業都忘卻乎?”

阿裏奇聞言,一雙碧眼望向遠方,流露出一抹深沉的蒼涼,沉默搖頭,繼而苦笑:“我們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文字和典籍,相比起契丹、奚、女真、黨項,還有漢,這些強大的民族,我們色勒庫爾人,不過是這個天地間的流浪者罷了。蒼天從不曾眷顧我們,我們的男子,都是天生的戰士,卻只能為了那些強大的民族揮刀作戰,我們的女人,都是天生的佳人,卻……總之,我們是天地的棄子。我今天還是第一次知道,我們竟然也曾有過自己的國度。”

說罷,阿裏奇淒然一笑,滾滾淚水落下,看向眾人道:“倒要感謝你們讓我臨死前,得到一絲安慰,原來我們的祖先,也曾創立偉業……罷了,我雖然騙了你們,但我的手沒有你們兄弟的血,就給我一個痛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