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回 城中尚有三年糧

洛陽北門,城樓之上,曹操、劉延慶並立女墻之後。

見那賊將誇武叫陣,曹操呵呵笑道:“同你一戰,本無不可,我這裏有的是英雄好漢——可是如今我水師已來,汝等大河在後,堅城在前,困死在方寸之地,已是冢中枯骨也!我又為何要費力同你交戰?城子裏尚余三年糧草,我等每日好吃好喝,坐觀汝輩困死於此,豈不是妙哉妙哉?”

老曹這番言語,聲音高亢洪亮,城下賊兵聽聞,無不為之失色——他們營中糧草,至多只能支撐半月,本來後援源源不斷運將來,倒也無憂,誰料到宋軍哪裏冒出一支黃河水師來,直接絕了糧道。

劉延慶哈哈大笑,心中佩服:我這個小老弟,當真一步十算,和一個戰將罵陣,竟然還要暗藏機巧。城裏糧草若足,他麾下三萬兵,何苦要分撥一半先走?如今放著這許多賊兵在城下,必然偵騎四出,其他州縣糧草也難運來,我們這七日糧草吃完,便是全城無糧之惡局,老夫急得夜不能寐,他卻能一本正經騙人,老夫著實不如他也。

他又豈知老曹天生大心臟,最擅打惡仗,別說尚有七日糧草,便是吃完下頓就要斷頓,也莫想看見他驚惶的。

譬如老曹當年對峙袁紹,許攸往投,好心動問:“你這裏軍糧尚有幾何?”老曹一本正經答曰:“足夠一年之用。”

許攸當時就笑了,搖頭道:“恐怕未必吧。”曹操嘆口氣,表示投降:“果然好眼力!其實只有半年了。”

許攸起身作勢要走:“我帶著誠意來,你每句話都在騙,大家沒法玩耍了,告辭。”

曹操連忙扯住他袖子:“哎呀呀,休要生氣,便和你說句實話吧,其實只剩三個月的糧食了。”

許攸氣的笑了:“怪不得世人都說你是奸雄,你果然就是!”

曹操也跟著笑:“哈哈,正所謂兵不厭詐也,這麽重要的事情,又哪能隨便說?”

說罷露出凝重、沉痛神色,咬著許攸耳朵,小小聲告訴他:“其實軍中只有這個月的糧草了。”

許攸跳起來大叫:“你還騙我?你糧食已吃完了!”

曹操這才傻了眼:“你咋知道?”

他當年糧草已盡,都敢渾說有一年儲備,如今尚能支撐七日,僅僅聲稱有三年存糧,比之前世,已是光明磊落了好幾倍也。

書中暗表:其實老曹和許攸這番對話,卻真正讓人看清楚了何為奸雄本色——有奸狡之智計,更有豪邁之心腸,方可稱為奸雄!後來許多壞蛋,一味只是個壞,卻要厚顏以奸雄自詡,直令明眼人笑掉了大牙。

須知凡是奸狡之輩,則易生狹隘心腸,若是豪邁之人,則多是憨直肺腑,那奸狡與豪邁,本是兩種極難共融的特質,也只有在老曹這等非凡之人身上,才得以和諧並存。

可惜城下晉中軍裏,卻無許攸這等存在,一眾將領聽得曹操言論,都泛起同一個念頭:娘哎,他們還有三年糧!

在這幹人想來,就算那宋將吹牛,給他打個狠折,那也最少夠吃三個月半年的,咱們可就半月的糧,這仗還如何打?

那個使棍子的一時也無心挑戰了,罵罵咧咧回了本陣,一個個垂頭喪氣,收軍回營。

曹操和劉延慶回到府衙,笑呵呵道:“賊人愚憨,信吾言語,必然要另謀他圖。待天黑了,我等分兵,出去殺他一場。”

劉延慶驚道:“賊兵七八萬,我等兵才兩萬多,稍有不慎,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曹操擺擺手:“老將軍勿憂,且聽我細細道來,賊人如今斷了後路,西京城堅,又不能急下,必要覓地就食,然而西京南面群山遮蔽,西面是潼關天險,賊人欲謀生路,只能循東面攻略永安軍,繼而去打西輔鄭州,鄭州若下……”

“鄭州若下,則汴京震動,必招四方軍馬勤王,西京守兵奉旨來援,則攻守之形相易,我等正好以逸待勞破他!”同一時刻,賊兵寨中,一個身高九尺的大將,拍著簡陋的輿圖,悍然說道:“然後西可再打西京,東可攻汴京,南可下許昌,這豈不是全盤皆活。”

此人說罷,眾賊將都振奮起來,齊齊叉手大喝:“太師妙計!”

那大將呵呵大笑,指著輿圖上一點道:“既然如此,山將軍領兩萬人馬,連夜出兵,沿著首陽山殺出,先搶了永安軍在手……”

與此同時,西京府衙中,曹操手指輿圖一點:“他若要至永安軍,必經首陽山,我卻開東城水門,自洛河而下,搶在他前面設伏,以逸待勞,一舉大破其軍。老將軍則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劉延慶聽得連連點頭,忽然想起一事,擔心道:“城裏的舟船卻有限,怕載不得大軍。”

曹操不以為意:“何須大軍?我只領兵三千,便足以破賊,若是不夠,抓緊造些木筏,由船只拖著亦能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