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回 雙刀傳承沒面目

宗允兒見他七尺高的漢子,哭得滿臉鼻涕眼淚,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勸道:“他們差你多少錢?我們結給你便是。”

那“菜園子”聽了,強咧出個笑臉道:“若是這般,倒是多謝諸位大爺……”

啪、啪啪、啪。

他話沒說完,聽得幾下掌聲響起。

那“菜園子”愕然扭頭,卻見曹操含笑望著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來。

“你這份急智,倒也不凡了。”

那“菜園子”擦把淚花,賠笑道:“大爺的意思,小人不曾聽懂。”

曹操伸手一劃拉,笑意更濃:“我這裏數十個兄弟,兇神惡煞,殺了這黑店老板、夥計,血腥滿地,你一個種菜的,身臨其境,不怕我們殺你滅口,還有膽跑來求情,又佯做記掛你那點菜錢,呵呵,兄弟,你反應雖不慢,只是戲過了。”

書中暗表:此人當真是個賣菜的麽?非也。

此人姓張名青,此地曾有一個寺廟,叫做光明寺,張青便是寺中菜園裏種菜的,因為爭執些小事,一時性起,把闔寺僧眾殺光,又把寺廟放火燒作白地,以後便在大樹坡下剪徑為生。

有一日來了個挑擔兒的老頭,張青欺他年老,便要搶奪財物,不料老頭也會武藝,兩個鬥了二十合,老頭一扁擔打翻了張青,卻不曾殺他。

原來這老頭,乃是個獨腳大盜,年老收山,見張青手腳活、心地狠,很是欣賞,便帶他去城裏,教了許多本事,又把女兒招贅他為婿,那個女兒,便是“母夜叉”孫二娘。

老頭死後,兩口子嫌城裏生計貴,又回此地,蓋起些草屋,賣酒為生,過往客商有入眼的,便把蒙汗藥麻翻,剝人房裏解了屍體,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零碎小肉做餡子包饅頭,一頭在店裏賣,一頭張青挑去臨近村裏賣。

本來呢,孫二娘見曹操人多勢眾,也不敢加害,尋思胡亂賣他些酒肉,吃飽了去了便是,誰知曹操這裏一連幾人看出她賣人肉來——

別人也還罷了,偏偏宗允兒俠肝義膽,是個眼裏最不肯揉沙子的,當即發作,嚇得孫二娘劫持老曹,以期反抗。

曹操乃是梟雄心性,若無宗允兒,說不定他就收服了這對夫妻,以他本事,自有把握讓他們不敢再作惡,安心替自己辦事,可誰叫隊伍裏有個宗允兒?算來也是這對夫妻報應臨頭。

自家兄弟武二郎,做了半世鐵漢,鋼鐵般的男子,遇見宗允兒,才變成了繞指柔,作為親生的大哥,老曹豈肯壞他姻緣,又或讓小兩口存下芥蒂?

眼見宗允兒怒發沖冠,明顯是容不下這孫二娘,曹操便幹脆將之殺死。

至於張青看出大事不好,撒謊搪塞,其實馬腳早露。能瞞得過宗允兒,又豈能瞞得過老曹?

雖然心中頗為欣賞張青這份應變,但已然結下血仇,自然不容他活路。

這張青,倒也是個狠辣果斷的漢子,一聽曹操叫破他伎倆,深知性命已在頃刻,當下大喝一聲,猛向宗允兒搶去,右手將杆棒舞成棍花,左手去抓宗允兒咽喉——

倒不愧是兩口子,一見事情不妙,又是敵眾我寡,第一樁打算便是拿捏個人質在手。

可惜他和他那婆娘一樣,都是選錯了人。

孫二娘本事不劣,若不是曹操,別人還真不容易那般輕易化解。

宗允兒雖然沒這等本事,可旁邊坐著的那大漢卻是武松啊!

武松一見張青奔宗允兒來,胸腔子裏那顆殺心再難抑制,呼地起身,只一拳,打得杆棒碎斷,底下一腳無影無聲踢出,正中張青心窩,翻筋鬥飛出門外,在地上連連滾出兩三丈遠。

這一腳,奮盡武松平身之力,休說人,就是頭大蟲也難活命,張青躺在地上,胸膛塌下半邊,口鼻中發黑的汙血,汩汩往外湧,兩眼望著頭頂傘蓋般的大樹,忽然依稀想起,自己當年殺了一寺的和尚,累得躺倒在地,似乎也正是在如今這位置。

正在這時,只聽蹄聲沓沓,百余匹馬由遠及近,便聽有個人叫道:“咦,這不是我張青兄弟?”

張青只覺眼前一暗,眨了眨眼,這才看清擋住了自己視線的大臉——光禿禿腦門,虬髯胡子,濃眉虎眼,心念一動,認出了此人來:“花和尚”魯智深!

一瞬間回光返照,猛地生出一股力氣,嘶聲叫道:“兄長!小弟和你弟妹,都被惡人所害,兄長替小弟報仇啊!”

魯智深怒道:“哪個敢害我兄弟?”

擡頭一看,卻見曹操帶著武松劉唐等,從店中走出,頓時怒氣一消,無奈道:“罷了,兄弟,地上的禍你不惹,你惹天上的!你認得他是誰?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孟德’,連灑家也喊他一聲哥哥,這仇如何替你報?”

“武孟德?”張青眨巴眨巴眼,想起自己常常叮囑孫二娘:別害雲遊僧道、別害行院妓女、別害犯罪流放的配軍,非是善心發作,正是要做個“盜亦有道”的幌子,好給自己留條後路,若遇見那些見不得腌臜事的好漢,好歹有個分說余地,不料今日撞上這個驚天動地好漢,終究沒給他分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