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回 殘月荒郊屍攔人

夜幕低垂。

大名府追襲的軍馬,便如一條長長的火龍,緩緩而行。

聞達被迫出兵,心中卻早打好了算盤,走到飛虎峪,便要駐足。

此前他在留守府中,已見到了送來的李成屍體,自然明白其部多半全滅。

飛虎峪大營離大名府三十五裏,梁山軍趕著大車走不快,若當真狂妄,多半便會在此過夜,自己趁夜奇襲,說不定便是一場大勝。

假若敵軍知機,連夜遠遁,那就算他們走運,自己只守住飛虎峪,回頭報說不曾追到,難道梁中書真能對自己如何?

大名府和梁山如此之近,他就不怕梁山軍再來一遭?既然要指望自己迎敵,那最多便是罵上幾句,雖然有些羞辱,厚起臉皮忍一忍,日子還不是照過?誰叫這大宋朝文貴武賤,早成慣例。

就這樣走了半夜,忽然兩匹探馬飛奔而回,臉色蒼白驚恐,牙齒戰戰,幾不能言。

聞達見了皺眉道:“發生了何事,將你等嚇成這般?”

一個探馬顫聲道:“死、死人……”

聞達有些惱怒:“既然做了廝殺漢,死人有什麽好稀罕?”

另一個探馬咽口唾沫:“好多……好多、死人……”

聞達見二人著實嚇得厲害,嘆一口氣。解下馬背的皮囊扔去:“喝一口酒,壓一壓驚,與我細說,放著本將在這裏,有什麽可怕?”

那兩人各自大飲一口酒,果然神色稍定,其中一個便道:“主將,前面路上,坐滿了死人,都、都穿著我軍、我軍服色,攔住了去路。”

死人攔路?還是官兵?

聞達稍一沉思,大致有了數:是了!留守相公不是說,此前派了劉制使,領五百馬軍去援李成麽?必是他們撞上梁山賊寇,不敵被殺。

越想越覺得通透:梁山賊寇劫了府庫,怕大軍追趕,便把死人都扶起擋路,若是領軍的乃是無膽之輩,譬如那梁中書親來,說不得當真被他嚇到,不敢前行——不過放著我聞大刀在此,他這等雕蟲小技如何得售?

冷笑幾聲,沉聲喝道:“不過是敵人裝神弄鬼伎倆,有什麽在意?你二人頭前帶路,本將倒要看看,死人攔路又能如何。”

說罷當先便行,走不到一二裏,兩邊坡勢漸高,聞達識得此處乃是槐樹坡,因兩邊坡子密密都是槐樹而得名,心中也未在意。

再走片刻,果然看見前方路上,密密麻麻都是戰死的官兵,一個個坐在地上,垂著腦袋,渾身插滿箭矢,天上月光清幽幽照下,兩邊槐樹冬時落盡了葉子,新葉還未長成,無數枯枝參差蔓延,月光一映,便如無數鬼影搖曳,越發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森然。

隊伍頓時起了一陣噪雜,不少官兵都嚇得驚呼出口。

便是聞達自問膽色過人,乍見此景,還是不由心口猛跳。

不過畢竟帶著萬余大軍,人多膽壯,轉瞬便回過神,大喝道:“休得大驚小怪!這不過梁山賊寇嚇人的伎倆,哼,拿我等戰死將士屍身做筏,我豈肯同他幹休?吳都頭,雷都頭,帶著你們的人馬,去將這五百袍澤都推開兩邊,待我打敗了敵人,回來時為他們收殮。”

宋朝軍制,五十人為一隊,兩隊為一都,兩個都頭麾下各有百人,聽了主將發話,雖然不願,也不得不戰戰兢兢上前,搬動那些屍體。

不料一搬之下,屍體居然不動,嚇得幾個膽小的士兵連滾帶爬,哭叫道:“有鬼,有鬼。”

隊伍頓時又是一陣聳動。

聞達大怒,罵道:“吳甲、雷丁,你二人搞什麽名頭?亂我軍心,論罪當斬!”

那兩個都頭,畢竟膽力壯些,見主將見責,咬住了牙去推屍體,雖然搖晃,卻兀自不動,二人對視一眼,咬著牙關,壯膽細查屍身,半晌,從那屍體背後抽出一口刀來,同時出口大氣:“原來如此!”

一個便起身稟道:“主將,賊人可惡,卻是用這些兵刃,順著衣領子釘在地面,因此屍身不倒,又難移動。”

聞達聽了高聲道:“早和你們說是敵人故弄玄虛!快,再去三個都,動作快一點。”

當下又有三百人上去,幾人一組,一一將死屍背後兵刃拔出,然後搬到路邊放下。

人多力大,不出片刻,屍體大都搬移開來,當下那吳甲卻忽然皺起眉,對旁邊雷丁道:“兄弟,不是說五百屍體麽?我怎麽感覺不止?”

那雷丁聽了,不由汗毛倒豎,口中強笑道:“你這撮鳥,莫要來嚇唬!誰不知老子綽號雷大膽,別說都是些死人,就是僵屍作亂,也不過是一刀兩段。”

話音未落,卻見面前一二百死屍,齊齊擡頭、睜眼,紛紛跳起身來。

雷都頭猛吃一驚,當真是肝膽俱裂,怪叫一聲,望後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