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 天雷滾滾降神君

石秀正咧著口大笑,驀然被人噴了一臉又白又稠的——杏酪,嘴裏也吃了幾滴,頓時大怒,蹭的起身。

怒目看去,卻見一個小後生,鼻尖兀自掛著兩滴杏酪,早已羞得臉兒通紅,吃石秀一瞪,愈發嚇得手足俱軟,那盞子脫手掉下,砸在足弓上,疼的“哎喲”一聲跳起來。

不知為何,見了這後生那害羞畏怕的情狀,石秀一腔子無名火,盡數化了繞指柔,待見後生被瓷盞砸痛了腳,更是心中一緊,下意識叫道:“啊喲,可沒傷著吧?”

那後生臉紅得火燒雲一般,伸出兩只小小的手亂搖:“沒……沒……沒沒……”扭身往外飛跑,旁邊一個略大些的後生忙不叠起身時,先前那後生已跑到了門口,石秀視線緊緊相隨,清清楚楚看見他左腳急急一邁,正踢在自家右腳跟上,一個平地摔,貼煎餅似的趴在地上,再無動靜。

這一下摔得實在,店裏瞬間鴉雀無聲,許多人都驚訝地站起身來。

略大的後生嚇得尖叫,急要去扶,只覺耳邊呼的一聲,早被石秀掠過。

石秀跪下身來,伸手一抄,只覺那後生的身子無骨般輕,心中頓時便憐意大起,放軟了手臂,恍若面前是稀世珍寶一般,輕輕將他抄起,捧在臂彎裏看時,小後生額頭磕了一塊紅,鼻頭也紅紅的,慢慢滲出鼻血來。

石秀伸手輕輕一拂,摸出顱骨、鼻梁無恙,心知應無大礙,皺眉道:“怎這般不小心,手都不知扶麽?”

一邊說,一邊叉開兩根手指,探了過去。

那小後生心中一慌,只道石秀報復,要戳她鼻孔,連忙使手去捂,手剛擡起一半,石秀的手指已分別落在他鼻翼兩側的迎香穴上,一松一緊,輕輕按壓幾下,鼻血便不再流。

後生吸吸鼻子,擡眼看去,只見石秀濃眉微皺,一雙朗星般俊目露出關心之意,一張臉刀削斧鑿般英武,卻又沾了許多杏酪,滑稽之余,倒顯得柔和了幾分。

“這廝發怒時兇巴巴的,不生氣倒是俊俏。”

後生心中忽然轉過個古怪念頭,隨即大羞,只覺石秀按在自己臉上兩根指頭,便如兩條火炭,燙的身子都要熟了。

大約是羞怯到了極點,反而生出一絲勇氣來,一咬牙,手指拉住半截袖口,把石秀臉上的杏酪擦了去。

擦拭之時,蜷起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接觸到石秀的臉,那柔嫩清涼的觸感,讓石秀身體一緊,頓時仿佛回到了初入江州怡情樓的光景,臉孔竟也微微紅了起來。

那後生紅著臉瞪著石秀,見他臉也開始發紅,倒是隱隱生出一絲得意:哼,你也不過這般,大家彼此彼此。

二人正四目相對,忽然店中響起了李逵的驚呼:“啊呀,大哥你快瞧,石秀哥哥抱著那小後生,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這這這,這不是像我和我婆娘要親嘴時模樣?”

轟地一下,滿堂再次炸響大笑,石秀懷中的後生如夢初醒,驚呼一聲,連忙掙紮從石秀臂彎間翻下,四肢並用,撞開門簾不要命般跑了,那個稍大後生一跺腳,惡狠狠看了石秀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石秀慢慢站起身,一瞬之間,惘然若失,只顧望著那門簾發呆。

李逵見了大急,撲上來拽住他手臂連連搖晃,滿臉憂心:“哥哥啊,你中了妖法不成?怎同個男人這般親熱。”

石秀張口結舌,只覺無地自容:“是啊,一個男子,我怎地、怎地……”

高衙內嘎嘎怪笑:“你個黑廝眼生在了腚上?這分明是個娘們兒!”

石秀聽了恍然大悟:“我道怎地這般輕軟,果然是個女子!”

高衙內隨即一腳踢在李逵屁股上:“就怪你這黑廝壞事,不然石兄弟和這小娘皮,你摸摸我,我摸摸你,必然郎情妾意,勾搭成奸,正好邀她一起去看剮人,到時候一個說‘哥哥我怕’,一個說‘妹妹別怕’,找個無人處做起光來,豈不是場快活?”

他尖了嗓子學女人說話,三分風騷七分下賤,石秀聽了大怒:“胡說,她豈是這等人!”

曹操看在眼裏,呵呵大笑,起身招招手,石秀連忙走過,彎腰低頭。

曹操和他咬耳朵說了幾句,將石秀臂膀一拍,石秀一扭頭,看向旁邊大開的窗戶,頓時露出狂喜之色:“多謝哥哥!”

曹操呵呵笑道:“自己兄弟,多說什麽!走,且去看剮人!”

說話間掏錢結了賬,又買了店家臉盆大小一只碗,本是裝盛果幹所用,如今買下,讓店家厚厚造了一大份杏仁茶,盛在碗中,交給李逵捧著喝。

李逵喜道:“罷了,還是哥哥疼我,舍不得鐵牛這腚。”

一眾人大笑離了此店,徑直來到午門外殺人行刑的廣場,卻見居中一個高台,台下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