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群雄大鬧揭陽鎮(上)

宋江是個喜歡熱鬧的人,見曹操帶著幾個兄弟親自送他,倒也歡喜。雖戴著行枷,手上兀自比比劃劃,沿路和眾人說些槍棒武藝,說到高興處口水四濺。

他昨日被李俊劈面打了一掌,半個臉腫起老高,說話時不時牽動傷口疼得亂叫,偏偏興高采烈不肯停嘴,曹操看他齜牙咧嘴不由暗笑,心道:這人倒也有幾分真性情,怪不得江湖上傳出偌大名頭。

宋江是衙門文吏出身,也曾讀過一些經史,不知不覺便賣弄起見識來,談古論今滔滔不絕,只是高度有限,許多觀點不免粗陋。曹操一年多來也看了不少史書,被他挑起談論的興致,偶爾插上數語,每每讓宋江茅塞頓開,心中佩服不已:“未曾想武家大哥竟這般文武雙全,怪不得許多好漢服他。”

眾人談談說說,不覺路長,轉眼已到了下午,行到一個市鎮。

這日正是五月初二,再過三日,便是端午佳節,許多附近的山民漁戶都來鎮上趕集,置辦過節物事,人煙輳集,喧嘩熱鬧。

眾人走了幾步,只見前方有人圍著看,宋江愛湊熱鬧,當先分撥開圍觀眾人,擠條道請曹操進去,立住腳一看,卻見地上支著十余條長槍短棒,一個漢子正耍把勢賣膏藥。

這漢子拿條棒,上下左右舞了一回,倒也頗有章法。放下棒,又使一路拳腳,翻跟頭拽飛腳,滾地騰身連環拳,打得極賣氣力,宋江見了不住喝彩:“好槍棒拳腳!”

那人收了勢吐口長氣,旁邊撿起個盤子,裏面盛著十來張膏藥,口中叫道:“列位看官請了!在下遠道而來舉目無親,借貴寶地賣些膏藥糊口。雖無驚人本事,全靠恩官作成,如要膏藥,當下取贖,如不用膏藥,也煩賜些銀兩銅錢,休教空過。”

說罷,捧著盤子掠走一遭,沒一個人出錢。那漢吞口唾沫,又叫道:“煩請高擡貴手。”又走一遭,圍觀眾人仍是默默無言。

漢子臉上露出些惶恐神色,愣愣站在場中,不知如何收尾,曹操低聲道:“這廝不是個靈光的人,這碗飯他吃不好。”嘆口氣,懷裏取五兩銀子,輕輕放在那漢的盤中。

宋江也嘆道:“吃這碗飯,拳腳還在其次,首要會吹噓,這漢子老實了些。”讓公人幫他取出五兩銀子,道:“教頭,我是犯罪的人,力量有限,五兩白銀權表薄意,休嫌輕微。”

漢子得了兩錠銀子,神情不由激動,大聲道:“揭陽鎮好大名氣,卻沒一個曉事的好漢擡舉咱家,難得這兩位恩官,一個是過路客人,一個更有事在身,顛倒賫發兩錠銀子,正是:‘當年卻笑鄭元和,只向青樓買笑歌。慣使不論家豪富,風流不在著衣多。’這兩錠銀,強似別人的兩百錠!小可在此拜揖,願求兩位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傳揚。”

走到跟前深深一揖,宋江笑呵呵道:“教師,量這些東西能值幾多?不須致謝。”

曹操單手扶起漢子,低聲道:“你這番話雖是真心,卻是不免下了別人面子,你吃這碗飯,寧可人人笑,不可一人鬧,所謂明刀易躲暗箭難防,你這性子太過實誠,獨闖江湖,容易吃虧。”

曹操這幾句話雖是指摘,聽在那漢子耳中,卻是心頭一熱,抱拳道:“恩官這番話,乃是金子言語,奈何小人性子粗疏,果然在這人情世故上吃虧良多。”

漢子話音未落,卻見一條年輕大漢分開人眾進來,看著不過二十出頭年紀,神情卻是驕橫無比,口中大喝道:“你等哪裏來的鳥漢,敢來滅俺揭陽鎮威風?俺早吩咐了眾人不許賫發他,你等如何敢做出頭鳥?”

說罷上前似要動手,欒廷玉、石秀等人同時瞪眼望去,那年輕大漢頓時一滯,放下拳頭,叫道:“人多是吧?有種且別走,等我哥哥來此,叫你等一個個都死。”

曹操聽了一笑,打量著對方道:“你家哥哥這般厲害,我等豈敢等你叫他?趁他沒在,先打死你豈不是好?”

那大漢一聽有些慌亂,臉上卻是強擺出剛硬模樣:“人、人多欺負人少,算得什麽好漢?”

賣膏藥漢子聽見,頓時叫道:“那我們一個對一個!”上前照臉一拳,年輕大漢眼皮一跳,慌忙閃過,不料賣膏藥漢子這拳是個虛招,趁他閃,底下勾腿一撥,撲地倒了。

欒廷玉笑道:“這廝看著雄壯,下盤卻是沒根。”

那年輕大漢也不爬起,就在地上亂起腳踢人,膏藥漢子輕輕一躍,從對方身上縱過去,揪住頭巾提起,只一拳,打得在地上連滾兩圈,口中叫道:“且住、且住。”

曹操拉住賣膏藥漢,笑道:“你們一個對一個,可沒人多欺負你,為何叫住?”

那年輕大漢睡在地上叫道:“我拳腳功夫原只平平,有能耐的,便和小爺鬥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