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李俊灑淚祭判官

李俊吃了一驚,連忙看宋江,果然黑肥矮短,和那傳說中及時雨的相貌一般。

頓時慌了手腳,下意識待去扶,可自己兄弟李立畢竟死在他手,就算此仇難報,難道還要與仇人結交?一時心亂如麻。

曹操看了好笑,自己扶起宋江來,口中撿些便宜話來說:“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直腸直性的好漢,有些沖突怕什麽,喝完酒還是好朋友。”

裴宣見了,便令小嘍啰們把那酒店灑掃幹凈,翻出幹凈的酒水來,一碗碗斟在桌上。

曹操左手拉住宋江,右手拉住李俊,一同入桌,這時後面幾隊人馬陸續也到,小嘍啰們自去樹蔭下乘涼,領頭好漢們都進屋入座,曹操起身將眾人介紹一番,宋江見曹操手下又添許多好漢,好生羨慕。

李俊這才得知,自己先前誤認為是宋江這人,竟也是個極奢遮的好漢,陽谷縣武孟德武植,驚訝之余怎得安坐?起身便要下拜,被曹操牢牢按住,笑道:“我等都是江湖漢子,莫講虛禮,一切都在酒裏。”

說罷端起兩碗酒,與李俊一人一碗幹了。

李俊雖然是江湖好漢,但他與一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江湖人卻不大相同,心裏每每愛將些看似沒相幹的問題慢慢咀嚼,時日久了,人也顯得深沉,想得頗為長遠。

他今日和曹操鬥嘴,三言兩語便被堵得無話可說,若是換了旁人,不免焦躁發怒,但李俊氣悶之余,反而高看曹操一眼。此刻又見他言辭慷慨,舉止磊落,愈發心折。

心下暗自思忖:果然是見面不如聞名,及時雨宋江,這幾年來好大名氣,我看此人也不過如此。反而那武植,成名雖短,但觀其氣概,真有雄主氣象!也不枉了叫做武孟德。

席間,曹操見宋江有些郁郁寡歡,便道:“公明,你好好上梁山,什麽緣故又流落到此?”

宋江苦笑道:“正要訴於大哥得知,二月裏不是與大哥分別?小弟便帶著花榮等人去梁山,誰知中途遇見一個好漢,叫做‘石將軍’石勇,帶來弟弟宋清報喪家書,我聞老父歿了,幾番哭得暈死,讓他們自上山去,急急趕回家奔喪,誰知此事卻是假的,是老父怕我流落江湖日久,上山落草辱了門楣,又值大赦,死罪都改輕了,因此讓弟弟騙我回來,去了衙門一判,判個充軍江州,蒙這兩個公人張千、李萬送我來此,卻不料命運多舛,又遇見黑店,不是大哥搭救,此時世間已無宋江,只有宋江餡的饅頭也。”

他說起自家倒黴事時大大方方,開自己玩笑也是毫不手軟,眾好漢一時都大笑起來,心想:此人胸襟倒還開闊。

這邊宋江斟一碗酒,便要下跪謝曹操救命的恩,曹操一把拉住:“你是我家二郎的把兄,論起來,你我也是兄弟,有什麽謝好說?來,喝酒喝酒。”

宋江不勝感激,與他幹了碗中酒,動問道:“大哥,此番南來,卻是何事?”

曹操微一沉吟,把眼從宋江、李俊幾人臉上掃過,道:“說也無妨,卻是我這位裴宣兄弟,昔年在江州為人所欺,有些冤仇,我等大舉出動,正要一報前仇。”

聽說他奔波數千裏只為替兄弟報仇,李俊等人大為佩服,都喝彩道:“不愧是武孟德,這番義氣,賽似孟嘗君。”

李俊動問道:“卻不知是哪個惡徒,害了這位裴兄?”

曹操笑道:“左右也不過是那些自以為尊貴,其實卻無屁用的宦蠹。”說話間眼神漫不經意在兩個公人身上掠過,李俊何等精明?當即懂了,對頭顯然是公門人物,有這兩個公人在此,不願多說。

李俊當即道:“小弟不才,在這大江上勾當多年,左右幾個州府,道路都熟,若用得小弟處,刀山火海也走幾遭,不拘那對頭是大官豪商,都只是一刀的事。”

說罷斟碗酒噸噸噸喝下,這意思是我知道你要對付的不是一般人,但我不怕,我願意幫你。

曹操動容道:“好,兄弟這番厚意,姓武的領了!”也斟碗酒喝下,兩人一起大笑。

眾人在這酒店在飲了一回酒,李俊說道:“小弟還有一樁事情相求,萬望武兄、宋兄應許。”

宋江道:“卻是何事?”

曹操卻已猜到,笑道:“你要埋葬那店主人?”

李俊使個眼色,連著二童三個起身跪下道:“李立行事雖有些不堪,但與小弟相交頗久,一直敬我愛我,朋友一場,不願看他屍骸暴露,還請兄長們周全。”

宋江嘆道:“原來如此,罷了罷了,人死賬消,我已報得仇,難道還同死人計較?”

曹操也道:“朋友一場,分所應當。”

當下李俊、童威、童猛找些家夥,出門掘了一坑,房中尋了兩個箱子劈開,草草釘副棺材,燒鍋熱湯,將李立身體清洗幹凈,換身好衣服,盛在棺材中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