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暗香浮動(第3/4頁)

江南私鹽沈恙一案,涉案人數之廣,真是前所未有,光是賬目上經手過去的銀子,都看得人生不出任何想要據為己有的心來。還有沈恙賄賂過的官員,留下來的一些花名冊,都讓高其佩有一種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都要掉地上去的錯覺。

這件案子太大了,或者說這沈鐵算盤的能量太大了。

作為參與這一案參審查的人,高其佩都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可如今看著張大學士與尋常無異,又覺得自己是多想了,這擦著冷汗,匆匆離開了刑部。

大牢裏,顯得格外陰暗。

張廷玉又站進來了,與年羹堯年初的待遇不一樣,沈恙在這裏簡直跟個大爺一樣,不說把他給供起來,至少牢房幹幹凈凈,床鋪也幹幹凈凈。

擺一張小幾案,坐在旁邊,桌上泡的是今年上的猴魁大紅袍,吃的是頤香齋大師傅特制的油香花糕點,用的是端硯,使的是湖筆,連桌上一沓疊放著的紙箋都是熏過朱蘭香的。

餓了有人伺候飯,渴了有人伺候水,看外頭看守他的差役不高興了,還能高聲大氣叫人滾了換一撥來。

這人即便是住牢,都與尋常人不一樣。

沈恙正看著自己面前的紙筆,端了茶來喝呢,一擡眼見著張廷玉進來,便是笑了一聲:“又見面了,李衛可還沒處理好四川的事情吧?那小子,做官太早,沈爺我這一身本事,他只學了一半,便慌張張地走了,不識擡舉的。”

話裏說著,可臉上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麽生氣的地方。

張廷玉道:“四川的事情也快處理好了,你的生意最緊要處就在富順自流井,那一塊是新出來的氣井,乃是你如今生意之中最來錢的地方。”

“雪花鹽,雪花銀……”

沈恙的眼神,忽然就這樣清澈渺遠了起來,他看著站在牢門外頭的張廷玉,過了許久才很隨意地問道:“看來,我大限將至了……”

事到如今,張廷玉也不能說什麽了。

他也是到了河南開始查事情之後,才知道隆科多竟然跟沈恙還有往來。

原本沈恙背後的靠山是胤禛,那個時候胤禛還是雍親王,不是皇帝;可現在,雍親王登基,搖身一變成為皇帝,那麽當年沈恙之於康熙如何,如今之於雍正便如何。

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沈恙與張廷玉,一直有仇,只是兩個人都是做戲高手。

沈恙殺過的人不計其數,當初在江寧的遊船上,張廷玉便是親眼見過他剁人手。

那時候,他還是響當當的鐵算盤沈恙。

後來鹽幫內部的爭鬥更是日漸激烈,更不用說原本他從沈恙手底下救來的羅玄聞,甚至於……

當年的丹徒。

康熙爺南巡的時候,丹徒小鎮人煙稀少,便是因為鹽梟們爭著占丹徒,在那一地發生了火並,張望仙夫君徐橋,便是當初死在那一次鹽梟爭端之中的人。而丹徒一爭,才是沈恙控制住一切的起點。

羅玄聞也是在那一次沒了的。

細細數數沈恙此人手中的罪孽,真真也讓人頭皮發麻了。

張廷玉的妹夫,救過的一個得力幹將,甚至沈取……

都跟沈恙有關系。

於公,他是官,他是商;於私,二人舊怨深厚,即便是面子上敷衍著說話,也不過為了沈取與顧懷袖,實則二人之間少有緩和的余地。

不觸則已,一觸見血。

只是事情走到如今這地步,張廷玉未免是不唏噓的。

“皇上那邊已經下了旨,翻案的事情你已經交代了李衛幫你辦……想來,你走之前,已經將一切都算好了。”

張廷玉緩緩從袖中抽了把象牙柄的匕首來,銀打的鞘,看著還算過得去,低眼這麽一看,他略一勾唇。

“左右你要死,我敬你曾與我張廷玉爭鋒相對,明裏暗裏也鬥了小半輩子,如今……”

他只隔著一道牢門,將匕首遞給沈恙。

沈恙接過來,眉眼帶笑:“張望仙也早就巴望著我死了,即便你家顧三饒我,她也不饒的吧?倒是如今……算是你給我這個厲害的對手,一個最後的體面?我自個兒動手,臟不了她的手,也臟不了她的眼,張相且放心好了。”

張相。

張廷玉驀然一聲笑,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麽,可外頭油燈投落了幾道影子,從轉角口過來了。

有人來,他不能躲留了。

不驚動任何人進來的,多半跟張廷玉一樣,或者比他還本事。

見沈恙收了匕首,他也就一轉身,從另一頭離開。

大牢裏,還是這樣陰暗與潮濕,有一種難言的腐朽味道。

沈恙就這樣靜靜坐在裏頭,摸了摸茶壺肚,還有些燙手,興許要來一位貴客?

剛這樣想著,前面差役已經引著人來了。

“四爺果然來了。”

沈恙不用回頭,都知道外面站著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