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暗香浮動

轉眼竟然已經是深秋,張廷玉也該回來了。

可看看李衛,顧懷袖竟忽然覺得,張廷玉不回來,也好。

“進來吧。”

她終於還是笑了笑,叫李衛進來坐了。

原本桌上擺著的,乃是給沈取準備的酒席,可現在也不用了,倒是能順道請李衛來坐下。

李衛帶來的自然不是什麽好消息,可他也不想現在就說。

看方才沈取離開時候的神情,李衛就知道顧懷袖這裏興許已經明白了,他出奇地沒有插科打諢,也沒有妙語連珠地逗顧懷袖開心,這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不管是顧懷袖還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李衛並不覺得心虛,他想起了之前見到的沈恙,還有方才見到的沈取,與現在的顧懷袖。

放下象牙筷的那時候,顧懷袖著人端了茶上來,便道:“若是不忙,園子裏面坐著說說話吧。”

靄哥兒霖哥兒這些都已經下學了,可青黛知道顧懷袖心情不大好,自然沒叫他麽來,如今飯廳裏也是安安靜靜。

“這一次回來辦了大差事,怕要在京裏等著皇上詔令再走,一時半會兒地不急。”

說著,李衛見顧懷袖起身,忙上去扶她。

她沒有推開,與李衛一道走出來,秋已經漸漸涼了,不過園子裏的鱗托菊跟龍爪菊都開了,移栽的香山紅葉看著也都染上霜紅,難得竟然有一種淒艷的絢爛。

過了這秋,便是冬。

“你與二爺一道回來的?”

顧懷袖終於問了,她像是在問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衛點點頭:“與二爺在河南道上見了的,不過二爺略落後幾天,在通州的時候還有案子要查。聽說這一回二爺威風,用皇上賜的劍,斬了三個人的腦袋呢,當年的鄔先生也在,給河南巡撫田文鏡當的師爺。只是因為如今這一件罷考案,個中多內情,一時半會兒也是處理不好的……”

至於個中有什麽內情,李衛卻是不說。

顧懷袖之前有自己的推測,也知道如今的李衛是在為皇上做事,這件事她一點風聲都收不到,便知道這件事是眾人都不想要她知道的。

畢竟沈恙勢大,手下不知道籠絡了多少官員。

當初張廷玉與沈恙仇大,那時候還沒跟現在一樣,是連面子上都敷衍不過去的,沈恙那邊一面為了翻案,另一面為了解決揚州那邊的種種破事,順帶約莫也想壓制張廷玉,所以真的靠了四爺。

可是想想,若沒顧懷袖當初遞給胤禛的賬冊,沈恙是跟胤禛接觸的可能很小。

她在裏面,也不過就是個傳話人。

胤禛沈恙兩個,各取所需罷了。

她原還想是自己的錯,可即便是沒有她在裏面,胤禛也遲早會查到沈恙,只要有李衛在……

這件事便怎麽也無法避免。

想想,她竟然也看淡了,順其自然了。

各有各的功過是非……

“沈爺的事情,李衛自問不曾在大義上錯。”

李衛忽然停下來說了一句,他望著自己幹娘,嘴上這樣說著,卻想起了當年跪在沈園外面,風雨不去的時候。

他也只說自己在“大義”上不曾錯,至於心裏是不是毫無愧疚,卻全看自己了。

顧懷袖向來知道,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

“若你覺得自己不曾錯,那麽照著你的法子做就成。”

出乎李衛的意料,顧懷袖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嘴唇也微張,可話,還是沒說出來。

曾想過無數個自己可能面臨的場面,卻萬萬沒有如今的這一種。

顧懷袖只道:“我曾想面厚心黑,濁世厚黑能成其事,不厚不黑也成其事,終究大道千條,端看個人走哪條。可人不過*凡胎,在厚再黑,也狠毒,也比不過這老天爺。”

她口吻之中帶著豁達,只叫李衛過來陪自己下棋。

李衛下了棋,卻說了之前一直沒說的事情。

沈取那邊不知道沈恙的下落,實則現在沈恙也已經秘密轉送至大牢,“我已近吩咐下面人去萬青會館送消息,取公子也可以不必找了。這一遭,誠如您所言,李衛未必不後悔,可我覺得這樣做沒錯。跟在沈爺身邊這麽多年,沈爺的事情我最清楚……他把我當了左膀右臂,我卻反過來用他給的刀子,奪他的命……”

“不必想那麽多了。”顧懷袖落子,淡笑,“他未必沒想到有今日,沈恙何等聰明絕頂的人……我只想著,他不是那樣肯束手就擒的人。當初你在他手底下,捐了個兵部員外郎,甚至先去了四爺身邊做事,他就沒把你當成顆普通的棋子。你想想,他這輩子還缺什麽?你……我只恐你,辦不完這事兒。”

“……您也真是了解他。”

李衛仔細想想,似乎也明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