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張家廷玉

最近鬧所謂“匪患”,別的人倒沒忙活,把個張英忙得暈頭轉向。

安徽桐城,春雨連綿,下了小兩日。

張家大宅,後院裏張廷玉、張廷璐兄弟倆靠著走廊邊,往外頭走。

張廷璐年紀小,雖已經十七,不過在眾人眼底乃是個沒長大的臭小子,張廷玉看他不長進,只教訓他道:“你也緊著點心,那顧家的二公子今年都是個舉人了,你十七,人家十九,莫墮了我張家書香世家的名頭。”

張廷璐見不得自家二哥這死人臉,只哼哼道:“我見過那顧寒川,不過是個死讀書的書蠹,資質平庸的蠢貨,要學不該學咱大哥嗎?中個舉人算什麽,今年春闈,那顧家二公子不也去了嗎?還不是鎩羽而歸?咱大哥,可是十八年的進士。”

張廷玉那微微彎著的唇角,就這樣慢慢地拉下來一點,他背著手往前面走,一副老成的模樣:“你就嘴犟吧。”

“我這是大實話。”張廷璐朝天翻了個白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忽然往張廷玉身邊湊了湊,撞了撞張廷玉隔壁,壓低了聲音道,“二哥,我聽說無錫顧家來了信,怕是那邊有消息了,你都不去問問?要不我去娘那裏,給你打聽打聽?”

“有什麽可打聽的?”還不就是那麽回事兒,眼見著這一樁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當初顧貞觀還在張家大宅做客的時候,張廷玉便有了預感。

張廷璐看張廷玉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癟了癟嘴:“二哥你都對這種事兒都不關心,真不知天底下有什麽能讓你上心?唉,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說顧家的大姑娘不嫁給你了,那他家三姑娘可怎麽辦?”

平白地怎麽提到那草包顧三來?

張廷玉一聽見顧三名字,便想起那歪歪斜斜字,頓時連牙都要倒了。不過……三弟這話裏,似乎有點奇怪的意思。

他扭過頭,看著張廷璐,也不說話。

“咳……”

張廷璐咳嗽了一聲,看自家二哥這樣直白地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二哥,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

有點意思了。張廷玉還是沒說話,他知道張廷璐是個心裏壓不住事兒的,一旦起了話頭,後面跟倒豆子一樣,要多快有多快。

果然,張廷璐也不等張廷玉回話,便道:“自打上回見了那三姑娘,我就老想著,你說這姑娘家怎麽就生得那麽好看呢?二哥,這是不是就是那誰誰誰說的——食色,性也?”

張廷玉眸光一閃,只繼續朝前面走,外頭在下雨,順著屋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春雨。

三弟對那顧三姑娘有了那麽一點意思?

若說那顧三姑娘,也是真漂亮,眉眼皆是雅致,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張美人面,便跟籠在這江南十裏煙雲裏一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顧懷袖這樣的呢?

還記得他那一戒尺下去,顧懷袖含著淚瞪視他時,竟有貓兒般楚楚可憐的感覺。

張廷玉心底微微地動了一動,不過轉瞬又壓下去。

“你不過是年歲小,見著漂亮姑娘所以——”

“二公子,二公子留步,老爺那邊有事兒找您,請您立刻去一趟。”

一名小廝跑著上來,便在張廷玉身後一拜,喊了這麽一嗓子。

張廷玉話沒說完,這會兒也顧不上說了:“你回了父親,我這便去。”

他回頭道:“大哥那邊你先去著吧,父親找我怕是有事情要談,我過去一趟,一會兒就來。”

“嗯,我先去給大哥說一聲。”張廷璐應聲,不過卻有些好奇,不知張廷玉被叫去,是不是正好談那顧三姑娘的事兒?

張廷玉一路繞過花園前頭的榆葉梅,便回了張英院子,張英妻子吳氏坐在外間,手裏正捏著張繡樣慢慢看著,見到張廷玉進來,便手一指裏間,道:“你父親在裏頭等你,趕緊進去吧。”

“是,母親。”

張廷玉躬身一禮,這才進去。

張英怕是這麽多官員裏頭,唯一一個只有一位妻子的,吳氏不見得有多精明,可也賢惠,這麽多年來張英也就守著她過日子,沒個三妻四妾,也是難得。

張廷玉揣著事兒進了裏間,張英站在堂前那一副燃藜圖下頭,手裏捏著一張信紙,像是已經思慮良久了。

“來了啊。”張英不回頭便能聽見那輕微的腳步聲,年紀不小,不過耳目聰明,身子骨還算硬朗。

“外頭小廝說父親找孩兒,像是有事。”張廷玉畢恭畢敬,低眉斂目,一副寡言少語的模樣。

這話有些難開口,可終究是要說的。

張英早料到有這樣的結果,回過身,看看自家這兒子一臉的平靜,忍不住一笑:“你是個胸中有見地的,原想著我這話不知怎麽開口,不過瞧見你這波瀾不驚的,可是有了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