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共感

庭院深深, 飛花幾許,落英滿地。

珠簾漫卷的雅閣內,日影斑駁點點, 闊大的黃花梨拔步床上, 司露和衣而眠,雙手交疊於腹前,模樣安詳。

她正闔眸午憩,頃刻昏昏沉入夢鄉。

夢中——

迷蒙水霧讓視野變得模糊。

緩緩往前走, 穿過水霧, 方見清晰的畫面。

巍峨高聳的殿宇之下,身著九龍玄袍、頭戴冕旈的英俊帝王,踏著九十九級白玉石階, 拾級而上。

群臣畢至, 黑壓壓立滿了殿前的廣場,皆著官袍,戴烏帽,神情肅然,面色莊重。

這是一場盛大的登基典禮。

身著玄金王袍、頭戴紫金冕冠,身形高碩、氣宇非凡的年輕帝王,一步步走到最高處, 在祭台之前立誓。

“朕此生, 唯娶中原神女這一位皇後, 不設六宮、不納妃嬪。”

天光普照,帝王身上的王袍流光溢彩, 他俯視群臣, 嗓音朗澈,一雙異色瞳孔, 目光悠遠,似在追憶往昔,眸底是化不開的情愫。

此話引起全場嘩然,人群開始交頭接耳,喧議聲一片。

很快,便有臣子出列諫言。

“陛下,這萬萬不可啊,若不設六宮,您當如何綿延皇嗣、千秋萬代?”

“是啊,為我新朝綿延繁盛,陛下您當開枝散葉,豐厚子息才是。”

嗆——

驀地,只聽得一聲刀劍出鞘的鳴響。

高高在上的帝王猛然拔出腰間王劍,朝群臣的方向擲了過去。

長嘯宛如劍鳴,帝王力拔山兮氣蓋世,竟將王劍擲飛出了十丈遠,直直釘在了方才諫言的官員足前寸土。

分毫未差、大力驚人。

群臣嚇得不輕,面如土色,擡眸向高台看去,只見帝王立在日光下,雙色瞳孔煥發著冰冷的光芒,高大孔武恍若天神。

他深峻的面上已是幽沉一片,嗓音森然,滿是冷冰冰的威嚴。

“朕心意已決,爾等若再敢非議,那這劍,下次便會奪你們的喉頸而來!”

群臣人人自危,無人再敢諫言。

但底下的私語聲卻是不絕。

“這一年來,誰人不知陛下對中原神女的癡念?”

“哎,看來只能再等些時日,陛下的執念消減了,再作計較。”

“是啊,陛下對中原神女的癡念如此深,哪是一年半載能消減的,此事還是緩緩再提、從長計議吧。”

……

“小姐、小姐。”

耳畔傳來侍女碧水輕聲的呼喚,漸漸的,眼前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消失不見。

司露從夢中醒轉,烏黑的長睫顫動,慢慢睜開了眸子。

那雙綺麗的杏眸帶著濕氣,還有兩三點失神。

她如何夢到呼延海莫了,還夢得這麽真!

夢裏的一切,真實的好像是真正發生過一般。

每個人的神情、話語、動作,都是那麽清晰。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三年來,她早已將呼延海莫漸漸淡忘,不再想起。

若說前些年剛回長安,確實還會常常想起他,夢見他,但時間如流水,能洗刷一切,後來就越來越少了,近來數月,她更是一次都未夢到過他。

今日,無端又做起關於他的夢,似是將她拉回到北戎的過往中,不由神思有些恍惚。

司露深呼吸了幾口後,方才將腦中紛亂的思緒驅散出去。

立在床頭的碧水見她醒轉,緩緩將她扶坐起來,同她道:

“小姐,宮中來人了,侯爺請您去前廳面見。”

司露聽聞此言,心下疑竇頓生。

宮裏來人,父親讓她前去面見做什麽?

極有可能,是李景宴派了人來,特意尋她的。

司露想明白了以後,下了床,對鏡扶了扶釵環,又理了理衣裙,提步來到了前廳。

花廳裏,明麗堂皇。

透過一盞雕花玉蘭隔屏,司露清晰瞧見,父親正在招待宮裏來的黃門,與之並列而坐,對飲香茶。

那太監身著圓領紅袍,頭戴黑紗帽襆,面白圓潤,朱唇齊齒。

司露一眼便看出,是從前東宮時,就曾跟在李景宴身邊的小太監,徐遠。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李景宴派來的人。

來到花廳後,她垂眸舉步,恭恭敬敬上前行禮。

“徐公公。”

徐遠瞧見她,笑逐顏開,趕忙起身相迎,“不敢當、不敢當。咱家如何當得起司姑娘的禮?”

司露站定後,卻見徐遠又滿臉堆笑道:“司姑娘好福氣啊,咱家今日來,是有陛下的賞賜要給姑娘。”

那徐遠眉飛色舞,司露卻始終淡漠,她垂著螓首,婉拒道:“陛下美意,臣女恐無福消受。”

徐遠拖長尾音“誒”了一聲,語調百轉千繞,“司姑娘,陛下既然賞賜,那自有陛下的道理,您怎會無福消受呢?自是消受得起的。”

“啪、啪——”

說著,他笑著輕撫兩下手掌,掌音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