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執念

斜陽下, 人影依舊。

卻早已物是人非。

司露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回到現實。

如今兩人的身份有著雲泥之別,關系也早已不復從前。

四下無人, 唯有清風徐徐, 撥動檐角的風鈴,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音。

司露並未朝他走過去,垂首立在原地,斂衽蹲身, 規規矩矩行了個全禮, 用清婉的嗓音淡淡喚了一聲。

“陛下。”

言語間,很是拘束生分。

李景宴伸出的手落了空,他眼中失意頓顯, 眉宇間眷滿輕愁, 眼尾壓著化不去的紅暈,滿身落寞。

相顧無言,斜陽漸遠。

兩人並肩走在黃昏的巷道上,身影靜謐,滿是疏離。

“露露,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那些傳言他都聽到了, 中原神女為救蒼生以身祭天, 香消玉殞的事跡, 也曾讓他肝 腸寸斷,一夜白頭。

他從未想過, 會與她再次相見, 看到她好端端的、一切無常地站在他面前。

他想,這定是上天給予他的恩賜。

昨日, 他撿到那只嶄新的香囊後,立刻派出人查司楠的行蹤,發現種種蛛絲馬跡,篤定她還活著時,他欣喜若狂,恨不能當夜就來尋她相見。

但礙於男女之防,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忍到此刻再來尋她見面,卻未料到,她竟會對他如此生分。

每每他想靠近,拉近二人的距離,都能感受到她刻意回避的退讓。

果不其然,此刻的司露再次冷冷清清地回應,用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

“回陛下的話,一切都好。”

李景宴被她的冷漠刺傷,眸中壓制不住地泛紅,嗓音亦帶著顫抖,他自詡隱忍克制,喜怒不形於色,但此時此刻面對司露,他根本沒有辦法藏住那些情緒。

“露露,你可是在怪朕沒有及時派人來救你?”

兩人行至一處拱橋,湖面上有白鷗掠過,攪碎一池瀲灩浮金。

司露停下腳步,憑欄遠眺,目光悠遠。

“陛下自有陛下的難處,臣女能體會的。”

李景宴立在她身側,說起過往種種,語帶嘆惋。

“朕不是沒有派人來救過你,只是那些死士最終都命喪呼延海莫之手。”

司露恍然,看來她所料不錯,當日達爾丹城外的湯泉遇刺,果真是李景宴所為。

她淡淡道了聲,“陛下費心了。”

李景宴感受到她的冷漠,帶著懇求道:“露露,可不可以對朕不這麽生分?”

司露遠眺湖澤,眸中倒映霞輝,許久沒有言語。

李景宴只以為她還在怨怪自己沒有及時相救,說道:

“露露你不知道,這些年,朕亦有天大的難處,天大的困境,可朕無時無刻,都在思念著你。”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龍玉佩,呈在掌心,那是當年他們定情的信物。

“露露,朕對你的情意,一刻都沒有變過。”

李景宴溫雅的眸中浸潤著繾綣,若是放在從前,司露定會被他打動,可如今,她的一顆心,早已看破世事,不會再為任何人動容。

她道:“陛下,您的處境遭際,臣女都知曉,您不必再提了。”

她當然知道李景宴這些年被叛軍所逼的窘境,他經歷了顛沛流離不假,可那全是因他先前籠絡奸佞,聽信讒言,縱容胡將坐大,種下的惡果,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該同情的,是那些無辜受難的百姓。

當然,司露心下盤旋著,面上卻不會提及,畢竟如今的李景宴,還是大夏的皇帝,有需要顧及的顏面,所以只將這些話藏在心裏。

李景宴見她刻意回避,不甘心道:

“你能死裏逃生,回到朕的身邊,便是上天給朕的恩賜,朕不想再次錯過你,露露,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說著,他竟要上前幾步,來執她的手,在他的手還未觸及到前,司露慌忙退開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橋上湖風澹澹,吹開她輕薄的面紗,司露垂著眼,搖頭回拒,“陛下,我們之間,早已回不去了。”

李景宴眸中露出傷情,“露露,你該知道朕對你的情意有多深——”

見李景宴不願放手,司露不得已道:

“陛下若是放舍不下舊情,可隨臣女回家中看看,就什麽都明白了。”

*

侯府後院

暮色四合,花團錦簇,假山上飛流下潺潺清泉,水聲嘩嘩。

司露方至,不遠處的花叢便翻湧起來,頃刻,鉆出一個身著錦裙,步履蹣跚的奶娃娃。

粉雕玉琢、煞是可愛,她屁顛屁顛朝她奔來,伸出雙手奶聲奶氣便要求抱。

“娘親。”

司露將奶娃兒抱起來,舉在懷中,烏眸晶亮亮的,頰邊梨渦甜似蜜。

“安兒。”

“娘親。”

暮色下,小奶娃紮著垂髫小辮,頭圓滾滾、臉肉嘟嘟的,笑音甜得能淌出蜜來,一雙眼睛,更是帶著異域風情,隱隱顯出奇異的藍、金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