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動不動就打孩子,動不動就打孩子,就打她一個,村裏哪個姑娘能比我們檸檸還乖?我就沒見過比檸檸還乖的孩子,她怎麽舍得老打她?檸檸又不是她養大的?

檸檸出生後,江爸忙著開養雞場,江媽也過去給他幫忙,兩人忙的腳不沾地,江檸生下後,除了在月子裏,江媽可以說是沒有帶過一天,都是老爺子走到哪抱到哪兒,去地裏幹活都帶著,用米湯一口一口養大的,再大一點,就走到哪兒扛到哪兒,鋤個地都讓小江檸騎在他肩膀上。

農村的孩子都是這樣散養長大的,包括江松江柏都是,只是前兩個至少還吃了她一年的奶,江檸兩個月都沒吃到,就斷奶了。

江爸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不曉得她那個脾氣。”

欠了那麽多債,她雖然跟他一起累死累活的賺錢還債,可心裏哪能沒有一點怨氣?實際上身體的勞累和巨額的債務讓她怨氣和壓力非常大,只是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把所有怒氣和怨氣,都發在了弱小年幼的江檸身上。

江爸回到家,只囫圇地吃了點東西,拿著手電筒,急忙往山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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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虎豹少了,但豺狼可一點不少。

這些豺狼膽子特別大,經常下山來村裏偷雞偷豬吃,搞得現在養豬的人家,家家戶戶都要加固豬圈,晚上稍微聽到點動靜,都要出來看看是不是自家的豬被狼偷了。

這一段山路,江爸這個成年的壯漢走起來都心有惴惴,何況江檸這麽點大的小姑娘。

江爸越想越擔憂,一會兒擔憂山上的豺狼,一會兒又擔心她一個孤身往山上跑,假如遇到壞人可怎麽辦?這附近可不止他們一個村子。

他步子越發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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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爸會來找她,這一點是江檸沒想到的。

她一個人獨立慣了,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像個沒爸沒媽的人。

尤其在爺爺去世之後,世界仿佛就她孤身一人。

天大地大,沒有地方是家。

此後她就很少回來,即使是過年,她也找理由不回來。

村裏人都笑話江爸江媽:“姑娘都白養了。”

“你看養姑娘有什麽用?大個子家還培養成了大學生呢,人跑的過年都不回來!”

那時候她還未婚,江爸就惆悵地問她:“你還能在家裏過幾個年啊?”意思是,結婚之後就要在別人家中過年了。

江爸心軟重情,就喜歡讓孩子們都在他身邊,熱熱鬧鬧的,可惜,除了二哥,老大老三一個都不在身邊,一年到頭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江松更甚,好幾年都沒有消息,都說被騙到傳銷窩裏去了,好不容易聯系上了,人直接在一千多公裏外的川省定居了。

“你怎麽來了?”江檸拉開燈,過來開門。

江爸拉她胳膊:“跟我回去,一個人在這裏哪行?”

江檸今天心情有些不好,緩緩掙開江爸的大手:“回去做什麽?回去挨打嗎?”

江爸勸她:“你媽就那脾氣,發過一陣就好了,你忍忍,等開學就好了。”

江檸這輩子最聽不得的,就是一個‘忍’字,她爸教她忍她媽,她媽教她忍外面人的欺負,忍字頭上是真有一把刀啊,刀刀割的都是她。

江檸冷笑一聲,坐在爺爺做的竹椅上:“被打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你當然會叫我忍。”她有些諷刺地輕笑著說:“我真的不懂,正常的父親,看到自己孩子被打,應該是護著,而不是旁觀自己孩子被打,毫不作為。”

她坐在椅子上,微擡著下巴,仰著臉斜看著江爸,姿態語氣閑適的像在說別人的事,仿佛這個被打的對象,並不是她,語氣平靜又輕松:“我常常不懂,常常反省,我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總是被打。”

“後來我看了很多書,才明白,原來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那些施暴的人,是那些無恥的、扭曲的、陰暗醜陋的施暴者!”她語氣倏地重了起來,眸光鋒銳尖利,可她語氣依然是那麽輕松。

“爸,媽媽才是成年人,而我只是個小孩子,你難得不應該勸她收斂自己暴躁的脾性,反而來勸我忍忍,爸,你不覺得你很搞笑嗎?”

“你不就是欺軟怕硬,欺負我是一個無力反抗你們的小孩子嗎?”

“媽媽脾性暴躁?她對著大哥怎麽就不暴躁?對你怎麽就不暴躁?”

江爸像是從未認識過女兒一般,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從女兒嘴裏說出這樣的話。

農村千萬個家庭都是這樣的,他說:“你媽只是拿竹絲打你,又不會打傷……”

“你怎麽知道沒有被打傷?”江檸原以為自己會很平靜的,原來自己內心一直都不曾平靜,傷痕一直都在,不曾愈合過:“你是眼睛瞎,看不到我身上那一道道血痕是不是?是不是在你眼裏,只要我沒被打死,沒被打殘,就不算被打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