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偏愛

淩霜那邊正發豪言壯語,婁二奶奶這邊還不知道,還在外人面前維護她呢。

話頭是黃夫人提起來的,一樣含酸,周夫人就平和得多,黃夫人總帶著點攻擊的意思,輸了兩手牌,閑聊就說起女孩子的脾性來,先誇了卿雲嫻月幾句,忽然話鋒一轉,引到淩霜身上來,道:“不是我說,二奶奶,實在是咱們交心了,才說這話,你家女孩子個個出色,就只老三,有點被你慣壞了……”

“偏疼小女兒也是常見的。”趙夫人笑眯眯維護道:“淩霜和探雪隔了七八歲,淩霜小時候肯定是當老幺養的。”

她不維護,黃夫人還不會怎麽樣,一維護,黃夫人頓時說得更起勁了,道:“女孩子其實容貌才能都是其次的,最關鍵是要安分,我看淩霜其實這些都蠻好,就只性子……誒,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二奶奶,你可別生氣,我是真可惜這孩子,要不是咱們關系好……真真的,二奶奶你要是不樂意聽,我就不說了。”

“哪裏的話。”

婁二奶奶仍然噙著笑,若無其事地打出一張牌來,道:“黃夫人你操心她的前程,我做娘的何嘗不操心呢,但這孩子確實是吃虧在性子上面,黃夫人你也看出來了,她的相貌,才幹,比兩個姐姐一點不差,在花信宴這些女孩子裏都是出色的,是不是?”

她反將黃夫人一軍,問到黃夫人臉上了,黃夫人也只能笑著道:“那是自然。”

“但這性子……”黃夫人又試圖再說。

“要說淩霜的性子,也真有個說法,還是跟我娘家那邊有關呢。”

婁二奶奶手捏著牌,又看一眼堂裏的牌,笑道:“都是迷信的說法了,不說了不說了……”

“什麽說法,說出來咱們也聽聽唄。”趙夫人接話道。

不怪黃夫人嫉妒,這兩親家確實是氣味相投,才結親多久,默契得不得了,處處給對方接話,實在讓人沒法不拈酸。

婁二奶奶這才笑道:“你們也知道,我祖上出身呢,是做商人的,我娘手上把我家的生意做到最大時,家裏幾十條船呢,來往南北兩路,官府賑災都調過我們家的船。

淩霜出生時,我娘已經不在了,但我那時候帶幾個女兒回我外婆家那邊,多少老人見了都說,淩霜跟她外婆小時候,活脫脫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是個偏子杏的性格。”

“什麽杏?”周夫人也來了興趣。

“偏子杏,是北方的一種杏子,實際應該叫諞子杏。

北方人管騙人叫諞,我娘那時候押著家裏的船到北方時,就看見這麽一種杏子,漫山遍野都是,滿樹累累的杏子,又大又紅,好看極了。

但當地的人管它叫諞子杏,我娘好奇,就問了當地合作的商家,對方一聽就笑了,摘了一籃給她來嘗,原來這杏子又酸又苦,連果脯都做不了,這就算了,連杏仁也是苦的,沒法吃,但剛見到的人都要上當,所以叫諞子杏,外地客商來,還有在這個上賠了錢的。傳來傳去就成了偏子杏。”

這些官家夫人們,心中雖然對商人身份很是鄙夷,但聽起商人走南闖北的故事來,又十分入神。

畢竟都是拘在後宅裏,最多在京中交際,聽到四方的風土人情,都覺得新鮮得很。

“那後來呢?”周夫人問道。

“我娘以為自己避開了這個坑,誰知道後來販果子時,手下驗貨的人不小心,被人混了半船的偏子杏來了,等發現時,貨已經到鎮江了,退也退不回去,只能認栽,下次換人合作罷了。”婁二奶奶一邊打牌,一邊娓娓道來:“但我娘年輕時的性子,可比我爆多了,她哪肯認栽,一面打發了人乘船去找麻煩,一面自己對著半船的偏子杏想起辦法來……”

“半船究竟是多少?”趙夫人也來了興趣:“多大的船?”

“那可是販糧的漕船,那時節一兩銀子是兩石米,一船的連殼糧,不管是稻麥黍,作貨價都是三千兩,你們自己算算……”

夫人們常年打牌練出來的技術,一算頓時個個都吃驚,道:“那這一船的酸杏子怎麽辦?”

“怎麽辦?倒運河裏都怕把碼頭堵了,只能想辦法唄。”婁二奶奶道:“我娘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她找遍了鎮江的師傅,做果脯的,做幹果的,做醬的,乃至於釀醋釀酒的,最後還真給她找出條出路來。”

“什麽出路?”夫人們都好奇地問道。

“其實是兩條出路。

一條是把杏肉送去釀酒,但那杏子味道又苦又澀,釀出酒來也極酸,不過是賣給底層的小酒坊,供應力工挑夫罷了,連修船的費用都賺不回來。但釀酒的過程中,就發現了第二條路。

原來這杏子杏肉是沒救的,但杏仁又大又好剝,就是苦,但凡苦杏仁,常常還有毒,所以盡管杏仁在幹果裏算貴的,卻沒人打這杏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