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柳花(第3/7頁)

與其說是對捕雀處的害怕,不如說是超出掌控的不安感,想到那晚在馬車裏的對話,小姐和賀雲章之間暗流湧動的氣氛,她仍然覺得驚心動魄,有種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是張敬程,是趙修,哪怕是別的什麽人都沒關系。只要不是賀雲章。

也不可能是賀雲章。

太多事情了,文郡主是賀府的老太君,荀文綺是賀雲章名義上的表妹,捕雀處,過繼的嗣子,官家的寵臣,風口浪尖的權力,那些黑暗的傳聞,和讓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那個俊美的探花郎,渾身都是危險,處處都是懸崖,隨時跌個粉身碎骨。小姐絕不會這麽傻的。

但自家小姐偏偏幾次在懸崖邊跳舞。

她像小時候聽的故事裏,那只最聰明,最自命不凡的小狐狸,一次次在虎口邊試探,光是想想,桃染都覺得頭暈目眩。

這次自然也一樣。

嫻月沒讓馬車走鶴榮街,也沒去安遠侯府,家她也不想回,真好笑,偌大京城,竟然沒個地方能去的。她索性叫車夫:“去東河渡吧。”

所謂東河渡,其實是京城的東渡口,沒什麽好看的,桃染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麽要去這裏,等到了才知道,原來東河渡口地勢高,馬車停在渡口,挑起簾子一看,就能遠遠看見雲夫人舉辦桃花宴的桃花塢,這時候桃花落盡,只能看見山影重重。

“下雨了,小姐。”桃染提醒她。

“正好。”嫻月道:“把馬下了,把簾子打起來吧,給小九點賞錢,讓他和車夫去渡口小店喝杯酒暖暖身子,遠遠守著就行了。”

桃染依言吩咐,小九和車夫都走開了,渡口寂靜無人,馬車朝著河,桃染打起車簾子,主仆三人坐在馬車裏,嫻月不說話了,只是安靜看著雨幕中的遠山。

桃染雖然從小看著嫻月畫畫,卻不懂畫,倒也不怪她,哪怕是閨中小姐,學畫的都少,多是學琴學詩,哪怕是下棋呢,也是用得著的,可作為閨中和夫婿的遊戲。畫畫卻是一個人的事。

誰能想到呢,在外人眼中最會賣弄風情的婁嫻月,學的卻是畫畫。

她有時候就有這樣傲氣,就像雲夫人,就連京中普通世家的小姐,都要會執掌中饋,會管家,想做貴夫人,這是最根本的能力,雲夫人十八歲連一桌宴席都安排不明白,坐實小門戶出身,仍然嫁得所有人都艷慕的賀明煦。

遇見對的那個人,什麽規矩都不是規矩了。

這是她想教會張敬程的事,但榜眼郎什麽詩詞一聽就懂,卻偏偏學不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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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是個機靈的小廝,要說起來,他妹妹是二小姐的貼身大丫鬟,娘又是二小姐的奶媽,他們一家子都是跟著二小姐走的,到時候到了姑爺家,他就成了二小姐手下的一把手了。

他在小廝裏聲望很高,交遊廣闊,據他觀察,雖然大小姐和趙家小侯爺的婚事已經是十停有了八停,但二小姐的前程,也絕不會在那之下。

所以府裏車夫見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開玩笑叫他“九哥”,他也很有領頭的風範,帶著車夫和小廝在渡口邊的小店裏買酒,都是他出錢,道:“店家,打二兩酒來,菜要多,酒要暖的。”

“何爺還要趕車,不好喝燒酒,喝兩杯黃酒驅驅寒吧,等回頭沒差使了,我再請你喝好的。”他很老成地對車夫老何道。

“哪能讓九哥請呢。”車夫笑道:“小姐賞我們錢喝酒,是小姐體恤下人,我們哪能不懂感激呢,當著值,可不敢喝烈酒。”

“何爺這話說得大氣。”小九招呼店家:“切一盤鵝脯上來,再來兩只燒雞。

讓他們兩個痛快喝去,我陪何爺喝黃酒,吃點湯面避避寒。”

他機靈就體現在這些地方,揀了個靠近小店門口的位置坐著,讓何爺背朝著爐子好喝酒,他自己則是朝外坐著,隨時看著小姐的馬車,雖然已經栓了馬,也落了樁,還有桃染守著小姐,但到底是在外面,又是渡口,小姐千金之軀,可要時刻照看著,不敢大意。

小九看了一會兒,見沒發生什麽,也不由得松懈了點,又進去看了看裏面喝酒的小廝,再出來陪何爺喝了兩杯,擡頭一看,灰蒙蒙的雨幕中,馬車邊忽然多了個人。

他嚇了一跳,連忙打了傘過去看,快走近了忽然反應過來——還是和上次一樣的事。

馬車邊單獨站著一騎,高頭大馬,後面跟著幾騎,不遠不近地守在渡頭邊,清一色的披風鬥笠,嚴整得如同鐵鑄成的一般,不是捕雀處的人又是誰。

世人都怕捕雀處,小九自然也不例外,他在外面,不知道聽了多少捕雀處抄家滅族,抓捕朝廷官員用重刑的事,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去,打著傘到馬車旁,看也不敢看賀雲章一眼,問道:“桃染,小姐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