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寒微(第2/3頁)

他穿暗紅,倒也壓得住,神色平易近人得很,順手就把那馬鞭撿起來了,走過來遞給荀郡主。

荀郡主連忙行下禮去,後面跟著的女孩子們,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但看荀郡主行禮,也知道該行禮。

京中規矩大,荀郡主行的是見長輩的禮,一群花朵般的女子盈盈下拜,倒也好看。

“馬鞭子掉了,自己撿也是一樣的,何必勞動別人呢?”

他只帶笑說了這一句,荀郡主的臉就通紅了,她欺負人多了,但被長輩當面教訓還是第一次,只能紅著臉接過鞭子。

“姑父說得是。”

蔡婳這才知道他是誰。原來是趙修的父親,聽宣處的趙擎大人。

趙家兩兄弟裏,趙景的父親是長房,正經侯爺,但京中侯爺也不少,能排得進嫻月的“四王孫”裏,有名而無權勢是不行的,趙家的侯位其實不怎麽珍貴,賀南禎的安遠和秦翊的文遠才是侯位裏排名數一數二的,當初平定燕北,秦家是將軍,賀家是軍師,這才掙下子孫的赫赫家業。

就算賀南禎父親早逝,自己也賦閑不當官,但隨扈的侯爺裏,他仍然只排在秦翊後面,秦賀兩家,再有三代也敗不完。

而剩下的兩個王孫,都是家中權勢正盛,賀雲章不用說,捕雀處實際上的一把手,官家面前的紅人。

趙家則是因為二房的趙擎官高位重,發妻亡故了,只有趙修一個獨子。這也是為什麽嫻月把趙景趙修列為一個的原因。

因為連趙景排進來也是借的他家的勢,看趙修行事花費,有時候比趙景奢侈多了。

只是嫻月顧忌他不過是少年貪戀美貌,沒有定性,再者年紀小,才能也看不出來,不然以他父親的權勢,張敬程只好望洋興嘆罷了。

也難怪荀文綺怕他,不只是因為他是荀文綺的姑父——他亡故的妻子,就是荀家嫡出的大小姐,如今荀家也是敗落了,就連荀文綺父親的官,都有點倚賴著他。

文郡主雖然位高,但舊日王侯和權勢正盛的寵臣,誰都能分出高下來。

聽聞他是能臣,本來是不襲爵的侯府子弟,但辦事實在是厲害,從黃河決堤治水時脫穎而出,查鹽又整肅了江南,官家倚重得很,如今京中趙夫人和雲姨在夫人中的不和,恰恰是因為官場上他的戶部,和賀雲章的捕雀處,互相制衡,是官家手下的兩大派系,也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淩霜常說“男子境遇再差,也還有路走,就是在外面成就一番事業”,其實京中這麽多子弟裏,真正做到這點的,也只有他和賀雲章了。

蔡婳雖然學的是老莊,但對外面的世界也不禁有些好奇,不然也不能和淩霜玩得那麽好,隨眾行了禮。

就在一旁悄然觀察,垂著眼睛看他腰上的躞蹀帶,看得出確實是精明強幹的人,都說權勢正盛的人身上是有股氣的,相比賀雲章的鋒利如劍,他更像是禦前的儀仗,整個人像一柄長槍。他腰上佩戴的,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金魚袋了。

“知道錯就好,去吧。”

他倒還算和藹,大概也是知道人本性難改,所以也不多教訓荀文綺,放她走了。

荀文綺頓時如同逃出貓口的老鼠一般,帶著小跟班們飛快走了,也不去看她的雪獅子了。

蔡婳仍在原地,她有心道一句謝,但又覺得有點不合適——倒像是又控訴他家的晚輩欺負人似的。

好在他也看出了這份尷尬,這樣權勢的臣子,不會察言觀色是不可能的。

他是侯府的庶子,自然也見過人情冷暖的,對這處境寒微的晚輩也有幾分憐憫。況且輩分在這,男女大防也松懈些。

但越是這樣的地位,人越敏感,憐憫有時候也是一種傷害。

蔡婳正遲疑怎麽退下去呢,卻聽見趙擎問道:“君影草?”

他是說她頭上的簪子呢。

讀過書的人,彼此是對得上暗號的,蔡婳頓時笑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淩霜說她和嫻月一樣,喜歡首飾簪環,刺繡錦緞,其實她們都不是喜歡這些東西本身,而是喜歡它們身上承載的意象,嫻月愛畫,蔡婳愛看書,香草花樹,蟲魚燕雀,在詩與畫中都是有它們獨特的意義的。

趙擎見她笑了,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頓時也笑了。

“你是讀過書的人,肯定是看得開的。”

他對這女孩子的博學有點驚訝,但是贊賞的驚訝,道:“我看文綺剛才說白義從,你笑了,想必也是知道她說錯了的。就更不必為這些無意義的瑣事傷神了。”

不止他有些驚訝,蔡婳也有點驚訝。

她沒想到這人這麽厲害,一句話就點破了她和荀文綺之間的關系——與其說蔡婳是在忍讓荀文綺,不如說是在俯視,人在面對比自己蠢的人面前,是會有這種高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