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竹林(第4/5頁)

“誰跑了。”張敬程被她一激,留了下來,道:“那就講道理。”

“好啊,那是誰說我不如荊釵裙布的女兒,說女兒家操守最重要。言下之意,是我沒有操守了。”嫻月把他們酒席上的話說了個明明白白:“我記得當天我和張大人素昧平生,怎麽說得上操守不操守了,張大人憑空汙人清白,也不是君子所為吧。”

張敬程頓時紅了臉,道:“我並沒說你沒操守,我只是說荊釵裙布的女兒最好。富貴小姐品行也未必好。”

“這不還是說我嗎?”嫻月冷笑道:“好,這話先不說。

我就問張大人一句,據說君子以直為美德,張大人要老實回答,張大人是不是覺得我行事不得體,不莊重了?”

張敬程沒想到她敢直接問,但被架上去了,臉漲得通紅,不說話,嫻月逼道:“張大人不敢說?”

“是。”張敬程到底被逼出了一句。

“為什麽?”嫻月認真問他。

張敬程無論如何都不肯回答,嫻月晾他一陣,才道:“張大人,你擡頭看我。”

她今日穿的一件杏子紅的單衫,配的鴉青色的裙子,錦緞外是紅綃,襯得膚色雪白,一雙眼睛眯細了媚態十足,帶著點冷冷笑意,實在是又冷又艷,張敬程瞥了一眼,頓時張口結舌,不敢直視。

“你,你……”張敬程道:“你故意做這情態……”

“故意?”嫻月反問道:“張大人怕不是又聾又瞎吧,你今天和賀南禎同席,賀南禎比我莊重到哪去了。

他不是眯著眼睛看人,不是這樣歪坐著,不是說笑起來毫無顧忌?

怎麽張大人那時候不糾正他,這時候反而對我發難呢……”

“男子和女子的禮節本來就不一樣,況且他是天生的,你是故意,故意……”

“故意什麽?輕浮?賣弄風情?勾引人?”嫻月逼問。

張敬程連連後退,直接跌坐在竹階上,眼睛不知道看哪裏好,嫻月卻威風凜凜,如同個攻城略地的將軍。肆意把這小書生搓圓弄扁,實在不是她對手。:“我就賣弄了,怎麽了。

你們男的中了舉,打馬遊街,整個長安城都走遍,那不叫賣弄?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招看盡長安花,那不叫賣弄。

你們打馬球,賭花,行酒令,四處招搖,不叫賣弄,我略笑一笑就賣弄了?”

“書中已經寫了,長幼有序,男女有道,只要人人都遵循禮節,才是好事,禮崩樂壞……”

“哦,原來男女都是有道的。但為什麽男人的道那麽多,女人的那麽少呢?

同樣是富家子弟,他們可以追逐自己喜歡的女子,我們就只能等著被挑選。

同樣是寒門,你張大人就可以讀書進士,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口中荊釵裙布的女兒,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苦守著寒門,等著一個像你張大人一樣有眼光的人來娶她而已,她還得感恩戴德。

這世上男子有千萬條路,會讀書的可以讀書,不會讀書的可以從軍,從軍不成可以從商,從商不行,也可以耕田種地,總歸有路走。

但女子有什麽路走,我們唯一的路,一輩子所有的成就,就是嫁給自己能嫁的最好的男人,然後一生的榮辱,都與他綁定。

為了這個,我們只能各出奇招,有財的出財,有德的出德,有容貌的,也只好拿出自己的容貌。但這不是最惡心的,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麽嗎?張大人?”

嫻月說得字字有聲,句句千鈞,臉上因為激動而如同飛霞一般,讓人不敢直視。她怒視著不敢直視的張敬程,罵道:“最惡心的,就是張大人你這樣的好人,自詡清流,自詡道德,卻還要將我們剩下的路堵死,你真在乎什麽荊釵裙布的女兒的死活嗎?

不,你只希望她永遠守著那寒門,哪怕凍死餓死,都要等著,等著人來娶她,來選她,如果沒有人呢,她只好幹幹凈凈地餓死,成全一世清名。而你張大人呢,也不會為她流一滴眼淚。不是說你們讀書人最講仁義嗎?

這就是你們的仁義,這世上的大奸大惡之徒,你不懲治。

朝堂上的奸臣惡臣,你不去針鋒相對,竟然管起我們女人來了。可別叫我惡心了,張大人!”

她一番話,罵得痛快淋漓,把個張敬程罵得汗出涔涔,張口結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看著嫻月痛痛快快罵完,整個人如同雲中仙子,然後叫道:“桃染,走吧”。

帶上她那個趾高氣昂的小丫頭,和她一樣趾高氣昂地,離開了竹林。

嫻月一走出竹林,就被淩霜逮住了。

“你去哪了。”她把嫻月的臉摸了摸:“怎麽臉通紅的,一身的汗,你是不是去吹風了,找死呢你!”

“沒找死,就是罵了個人,還挺爽的。”嫻月滿臉笑意,看了看四周,道:“雲姨呢,我要問她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