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絕色

張敬程帶著翰林院的同事們,在桃花塢踏青,賦詩行酒令。

他是江南士人,父母都已經亡故,家族也都在南方,孤身一人在京城做官,很得官家倚重,正是平步青雲的時候。

他在城南賃下一處宅子,正是龍侍郎家賣掉的那棟,可見前途無量。

但他守孝三年,府中也沒個女主人,但翰林院學士,已經算是一方長官了。

每逢節假日要招待同僚,他都是在飯館酒樓裏,或是叫一桌酒席到家裏來。今年是他來拜年時,雲夫人問他:“文靖升了學士,請了同僚們燒尾宴沒有?”

他老老實實答了,果然又是準備叫一桌酒席來家裏。雲夫人笑了,說:“文靖還是這樣,不拘小節,雖然讀書人不在乎這些,但別人看了難免不像樣。

這樣,我今年辦桃花宴,就在桃花塢,你不如請你的同僚過來,我給你置辦一席,保管又體面又便當,反正於我不過是順手的事罷了。”

張敬程再三推辭,雲夫人一定要替他請,最後還笑道:“你也可憐可憐你的同事們,長官升職,是要備禮金的,你收了人家的禮金,就請人吃外面的酒席,寒磣不寒磣?”

張敬程無法,只得答應下來。

雲夫人果然安排得極妥當,昨天馬球宴,就讓賀南禎請他們過來觀宴,翰林院的士子們都是寒門出身,哪裏見過這樣的盛會。

一個個都大開眼界,雖然被趙修那些世家子弟取笑了,但也都沒往心裏去。

今日中午,雲夫人果然備下一席酒宴,原來桃花塢裏還有個小院子,就在山腳下,溪流穿院而過,兩岸都是盛放的桃花,綠草如茵,簡直和桃花源一般。

宴席擺在院中,大家都飲了酒,最愛說笑的岑元山就提議道:“咱們等會來行飛花令吧,成日家只說京城酒令多,又雅致又新鮮,我們翰林院的學問最好,反而沒好好熱鬧過,說出去人家都不信的。”

他們於是行起令來,翰林院都是科舉考出來的硬功夫,連典故都生僻得很,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別人笑迂腐,個個都旁征側引,張敬程也不自覺玩了起來,正認真跟岑元山爭辯:“……芻所以萎白駒,托言禮所以養賢人。

這是我們認字就會背的東西,說好的射覆是雅事,怎麽好取笑白駒的名字,罰酒罰酒……”

“嚯,好熱鬧!”雲夫人的聲音傳來。

她雖然名義上是張敬程的師母,但畢竟年輕,又這樣貌美,是京中有名的貴婦人。

雖然穿的是待客的禮服,但鮮妍嫵媚,讓人不敢直視,頓時眾人都吃了一驚。

原本正敞衣飲酒的幾位都連忙起來整理儀容,岑元山也放下手中的鮮草,張敬程更是連忙起身肅立,道:“師母。”

“哎呀,怎麽一個個都站起來了。”雲夫人嘆道:“這就是我的不是了,我帶嫻月過來賞花,想起你們在這宴客,就想過來盡下地主之誼的。

一個個都這麽拘束起來,是我打擾你們的雅興了。”

“哪裏的話,師母來賜教,我們求之不得呢。”

張敬程老實得很,對她十分尊重,垂著頭連眼睛也不敢擡。

他聽見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像是個年輕女孩子,那聲音非常好聽,帶著鉤子似的。

“那你們還不坐下,繼續行酒令,依舊玩你們的,不然我現在就走了。”雲夫人道。

眾人只好又坐下,這才敢擡起頭來。張敬程也才擡頭,這一看,頓時愣了。

雲夫人身側,就是昨天在馬球場上那個被趙修送了桃花的少女,極貌美,穿了一身桃紅衫子,膚色如玉,活脫脫是詩經中的美人,就是情態不太端正,雲夫人坐下,她就依偎著雲夫人,手裏拿著一柄團扇,擋著日光,那張臉簡直是如仙子一般,眼波流轉,無比嫵媚。

這些翰林院的士子,大都是寒門出身,就算已經成婚的,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敬如賓的,翰林院號稱天子近臣,尋常也不敢去煙花之地,哪裏見過這樣的絕色。頓時都有點目眩神迷,也都還守禮,不敢說話。

“你們行什麽令呢?”雲夫人笑著問道。

“回師母,行的是射覆。”張敬程老實答道。

“到底是翰林院的學士,行的令都這樣雅。哪像我們,整天只知道酒肉賭博的。”雲夫人笑著贊道。

張敬程受了誇獎,心下一暖,謙道:“師母哪裏的話?不過都是遊戲罷了。”

說話間,那女子卻拿起席上被岑元山扔下的那把青草,在手裏玩弄著,她手指如蔥根一般,繞著扇墜上的紅色流蘇,襯著青草,更顯得膚色如玉。

“你們這青草,也可以用來射覆的嗎?”她插話問道。

張敬程沒想到她竟然敢和陌生男子搭話,他守禮,便不肯回答,岑元山忍不住答道:“凡目之所及,都可以拿來射覆,規矩是這樣的,這青草也是院中之物,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