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3頁)
照微說:“已經不熱了,嫌燙我給你吹吹。”
說著舀起一勺,輕輕呼氣吹涼後,遞到了祁令瞻嘴邊。
好聲勸他道:“生氣也得先喝藥,我又不是故意氣你,你是我兄長,氣壞了你,以後誰千裏奔襲來救我?來,我給你侍藥,就當是給你賠禮道歉了,行不行?”
她字字如吐珠,落在祁令瞻耳中,卻是陣陣嗡然作響。
適才那心悸的感覺又重新浮現,在他心中攪作一團混亂的思緒,他想不明白,又隱約害怕去細想。
他想看照微的臉,卻只是匆匆一瞥後又將目光移開。
照微只當他仍矜著氣,頗為犯難,心說難道這回真把人惹毛了,怎麽竟哄不好了?
一咬牙,只好先低頭認錯:“好哥哥,我知道錯了,你辛苦我也辛苦,你就放我這一回吧。”
祁令瞻聞言,突然擡目盯著照微,沉沉如水的眼睛像望不盡的淵井,映著她,也隱隱遊起許多陌生的思緒。
他的目光怪異,仿佛新奇地打量一個陌生人。
照微在他的目光裏微怔,兩人無言對視了一會兒,祁令瞻忽而一笑,目光落在她手中藥碗上。
“照微,”他平靜的聲音裏似有嘆息,“喝完藥,你就離我遠一些吧。”
是夜,星明月黯,宮道上寂靜無人,一個身穿鬥篷的女子,手裏提著一盞昏暗的宮燈,快步朝紫宸殿走去。
祁令瞻正在紫宸殿裏當值。
楊敘時叮囑他少用腕力,但他顯然沒聽進去,如今正握筆臨顏真卿的多寶塔碑帖,手邊還摞著幾頁剛抄完的太上老君《靜心經》,不知心裏有什麽煩心事,竟將儒釋道都求了一遍。
心緒正稍稍平靜時,卻見多寶塔碑中有一句“慧鏡無垢,慈燈照微”。
手中筆頓住,欲繞過又覺多此一舉,遂凝心精氣抄完,擱筆後回頭一看,見唯有那兩句著墨濃烈,無知覺間,似有透紙之意。
心中不由嘆息,愈覺挫敗與不安。
殿值進來通報道:“稟大人,殿外有一女官求見,自稱是平宣閣裏雲岫娘子,說與大人是舊相識。”
聞言,思緒驟然被打斷,祁令瞻起身對殿值道:“請她進來吧。”
提燈的女子走進殿中,摘了兜帽,露出一張美麗而疲憊的面容。
祁令瞻負手看著她,並無驚訝:“貴妃娘娘。”
他未行禮,姚清韻反向他斂裾屈膝,喊他道:“師兄。”
祁令瞻不應,神情冷淡,姚清韻見此苦笑道:“出了這麽多事,師兄尚願見我,也算是待我不薄,從前的事,我不怪你了。”
祁令瞻知道她說的是哪個從前,聞言雖感唏噓,卻毫無動容。
那時他遇刺後不久,雙手近廢,為了令姚丞相相信侯府已認定刺殺之事乃仁帝所為,打消他的忌憚心,祁令瞻能下床走動後便親自攜禮登姚府拜謝,並拜其為師長,隨他讀書入仕。
在對晚輩的教導上,姚鶴守算得上風雅開明。
姚府中臨湖有一書閣名平宣閣,他的學生、晚輩,乃至家中兩位姑娘,皆同在閣中讀書。閑時眾人成立了詩社,各取別號,姚清韻為自己取號為“雲岫娘子”,只因祁令瞻曾在閣中留過兩句詩:“蜉蝣如寄惟朝暮,也盼明月出雲岫。”
“我貴為相府嫡女,大周貴妃,在他人眼裏也算享盡了富貴,可冷暖自知,在我看來,自己與朝生暮死、無可奈何的蜉蝣並無不同。”
姚清韻朝他走近幾步,目光落在桌案上,瞥見了他方才臨摹的多寶塔碑帖。
有兩句墨濃意深,格外顯眼。
姚清韻眼睛被刺了一下,心頭也跟著微微抽疼。
她問祁令瞻:“你當年到底為什麽不願意娶我?父親那樣倚重你,只要你肯提親,他就不會將我送進宮,我便不必爭、不必恨,也不必與你走到如今的局面。”
祁令瞻無意與她敘舊,淡聲道:“臨華宮已被幽禁,娘娘此行不易,有話直說吧。”
“那我直說,”姚清韻道,“我想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祁令瞻輕笑,倏爾又面色無瀾,“我從未為難他們,談何放過。”
“祁大人,你也有妹妹……”
“那娘娘還記得,她是怎麽死的嗎?”
“我記得,是我逼死的,她的命我來償。”
姚貴妃潸然落淚,“但是我父親和我妹妹是無辜的,還望你能念幾分師生之誼、姻親之誼,放過他們。”
祁令瞻知道,姚鶴守為官和為父是兩副面孔,但姚清韻已是一國貴妃,是姚鶴守在後宮的臂膀,姚鶴守做下的諸多事,若說她全然不知,祁令瞻是不信的。
雖然不信,他並不打算糾結姚貴妃究竟是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