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七種羞恥(6)

這頓飯,前半截賓主盡歡,後半截食不下咽,用虎頭蛇尾來形容都算是有所美化。但無論如何,它的作用是起到了:福爾摩斯、華生充分地理解了這位新鄰居康斯坦丁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厚顏無恥的下流痞子。”福爾摩斯下了定論。

他們回到了二樓,坐在屬於他們兩個的小壁爐前聊天。福爾摩斯說話間還擦拭著那把古舊但十分珍愛的小提琴,時不時稍微撥拉琴弦,觀察它是否狀態良好。

這活計以往都是屬於郝德森太太的——華生不得不說郝德森太太實在是一生難遇的好房東,她聰明到足夠能和福爾摩斯聊天而不引起後者的反感,又安靜到哪怕是最憤怒和暴躁的福爾摩斯也挑不出她的錯處。同時她還勤於家事,把偌大的房間照料得井井有條,為福爾摩斯收拾各種意義上的殘局,更別提她還時刻記得喂飽自己的兩位房客。

華生倒也不是沒有勸告過福爾摩斯,無論怎麽想,也不該事事勞煩郝德森太太,他們付出的租金和得到的服務是完全不匹配的。

福爾摩斯對此倒是很自信,表示遲早有一天他會從案件裏賺到足夠的報酬,而到那時候,他會付給郝德森太太足以買下這棟住宅的租金。

而這,是華生從不懷疑福爾摩斯能做到的。

福爾摩斯也確實做到了。

“私下裏說說,我真想念郝德森太太。”華生嘆了口氣,但沒有對福爾摩斯的評價發表任何看法,“說來奇怪,我和郝德森太太沒什麽相處,畢竟我要在外工作,你和郝德森太太關系更親密一些。但我還是很喜歡郝德森太太,這種好感不算無來由,卻還是總令我吃驚。”

“她也很欣賞你。”福爾摩斯回道。

他把檢查完畢的小提琴放回琴盒,緊接著拆開琴盒夾層,開始檢查藏在裏面的武器和小工具。

“她為什麽離開?郝德森太太年紀也不小了,她是去鄉下養老了麽?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因為我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和郝德森太太道別了——我記得我們是好好道別過的,郝德森太太還邀請我們觀看了非常精彩的表演。但無論如何我也想不起來任何細節。”

福爾摩斯看了他一眼:“別為難你的小腦袋了,親愛的華生,我以為你早就接受自己的智力並不卓越這一事實了。”

“和你比起來?是的。但我和大多數人相比還算是聰明人,我只是覺得忘得那麽幹凈有點太莫名了,讓我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華生猶豫了一下,說:“康斯坦丁先生也給我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並不是因為他的言行舉止,而是他給我的感覺。有點陰森森的,你不覺得麽,歇洛克。”

福爾摩斯說:“你太累了,約翰。”

華生停頓了片刻。他認出了這種語氣,那是福爾摩斯委婉地暗示“別在意這些,對你沒好處”時才會使用的語氣。

這種語氣通常會出現在他和福爾摩斯聊起郝德森太太的時候——頻率不高,但華生確實總忍不住在福爾摩斯面前提起郝德森太太的種種奇特之處——每當華生試圖挖掘地更深入的時候,福爾摩斯就會迅速轉移話題,或者幹脆沉默以對。

半開玩笑地,華生說:“你知道麽,有時候我會有種你和郝德森太太之間有點什麽的錯覺。”

福爾摩斯的反應堪稱激烈。他打了個寒噤,搓搓手臂,嚴肅地告誡道:“我和郝德森太太確實有點小秘密,這涉及到她的隱私,也是她最初那麽容忍我的原因。我不能也不願告訴你。”

華生吃了一驚,他立刻道了歉:“是我的錯,請別放在心上。”

“老天,你們私下裏說話也這麽刻板?”康斯坦丁人未至聲先到。

他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門口,臂彎裏抱著兩瓶酒,手裏抓著三個酒杯:“倒不是說我真想聽見點什麽帶勁兒的內容,但我真心覺得你們哪怕不幹上幾發,至少也打個啵兒什麽的吧?不然拉拉手、摸摸臉?呃,算了,忘了我最後那句話。那太黏糊了,沒法想象你們倆這麽幹。”

華生反身看向門口,他無視了康斯坦丁的話,趕忙走過去從下邊接住不斷從康斯坦丁懷中往下滑的酒瓶。

他看了看酒標,情不自禁地說:“這太烈了。”

康斯坦丁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塊碰撞玻璃,發出細碎的脆響。

“現在喝酒似乎早了點。”福爾摩斯說。

他站起身,挪開了茶幾上的一疊報紙,胡亂將它們對方在壁爐頂上,也不怕被燒了。

“只喝酒的話確實太早了點。”康斯坦丁贊同地說,他從風衣口袋裏掏出兩個疊好的油紙包,放到小茶幾上攤開,宣布道,“所以我帶了下酒菜——小魚幹、炸雞腿,這是你們的;這是我的。”

福爾摩斯掃了眼康斯坦丁面前的那包東西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華生打量著那東西,說:“這是什麽?看色澤是鹵的?聞起來有點怪……從未聽說過這種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