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大學畢業之後,周意沒有去南市工作,其實本該去的,父母已經在南市打拼置業多年,方便又省事。

但他去了上海,因為那裏沒有李言喻。

徹底分開之後,他沒有意料之中的痛苦,沒有她的日子很平靜,情緒穩定,一切都好。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共同的記憶、習慣,會帶來越來越多的愕然與虛無。

她喜歡吃香菜,他一點也吃不慣,但每次看見香菜還是會下意識替她多要一份;

有幾年國內流行甜口的韓式炸雞,還有可樂味的,他興沖沖去排隊打包了一份,可買完之後直到涼透了也不知道要帶給誰好;

公司女同事有段時間流行互聯網占蔔,他甚至偷偷摸摸花了2000塊錢去算姻緣,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和嚴格的邏輯訓練,當然知道這些東西反智反科學,但是該怎麽辦,科學也推導不出答案,只有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在安慰他。

真的太想了。

沒什麽辦法。

……

這些點點滴滴的失意在某天忽然匯聚到一起,讓他猛然覺得仿佛身處在奇異的寂靜之中,孤身一人,漂流在世界之外。

一整個世界好像都和他沒有關系,反應過來簡直痛不欲生,就只能下定決心,他要離開這個叫“李言喻”的弱點。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以為自己痊愈了,可以沒有顧慮地開始新的生活了,直到家裏準備給他買房,他回了一趟南市。

在南市簽好購房合同當天,他訂了一家風評很好的海鮮食館的位,準備一家人簡簡單單吃個飯,食館位置離售樓部還挺近。

當時他注意了一下,那家店就坐落在寫字樓林立的京基大廈附近。

六點吃晚飯,他們準時到了,停車的時候他爸卻站在車窗外,俯下身來,凝重且關切地敲他的車窗玻璃。

周意回過神,緩緩降下車窗,停車場空洞的雜音才回到耳朵裏,他擡起眼,遲疑問:“怎麽了爸?”

“你下車啊,喊你半天不動彈,焊在位子上了是怎麽的?”

他媽也在後面大聲詢問:“小周你怎麽回事?”

“沒事。”

“沒事兒叫你半天也不吱個聲兒?一動不動的,嚇死人。”

周意解開安全帶,熄滅發動機,從車裏出來,目光望向剛剛他一直在看的那一處——

李言喻還婷婷裊裊地站在那裏,低頭打著電話。

她離得不近,可周意卻看得清楚,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化著陌生而精致的妝容,紅唇飽滿,鋒利的高跟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碾磨著地面。

她神色恬靜,說了好半天才掛斷電話,踩著高跟鞋和身後人一起離開。

沒有注意到他。

時間過得緩慢,體內的熱量早就流失幹凈了,周意甚至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挪動腳步。

從前無數次感受過這樣失控的情緒,他滯在原地,不知道有沒有表錯情讓父母擔心。

他以為自己早就好了,可殊不知這段感情就像風濕病,平時很難察覺,只有下雨天痛得要命才知道,根本是病入膏肓了。

訂那家餐廳之前,他看到了網上有許多好評,什麽食材新鮮,烹飪方式講究等等,但整個過程他卻沒有嘗到什麽好味。

父母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和寡言少語,十分貼心地沒有追問,他始終頂著那張淡定如斯的假面,維持著面上的平和,其實所有注意力早就渙散,不在此地。

當天晚上他又夢見她了,然後再次輕而易舉地原諒了她。

第二天他沒有回上海。

還是忍不住輾轉打聽到了她所在的公司,踩著下班的時間去了她公司樓下。一路上他都在想,她見到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是驚訝還是愧疚?

抑或是舊情難忘,請求回到他身邊?

還是平靜如陌生人,仿佛一切早就過去?

如果她認錯態度良好的話,他或可撥冗屈尊跟她吃頓飯。就這麽漫無邊際地想著,他把車遠遠停在路邊,望著下班的人潮,一眼就在人群裏看見了她。

她過得很好,精致、體面,被人簇擁著,像個戰士。

她和身邊的同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面露笑意,步履從容,一行人走走停停,氣氛融洽。

周意沒有刻意躲著,既希望她能立刻發現自己,又希望她不要發現,當然可以暫時不用那麽快發現,但最後還是必須要發現。

他在說什麽?

他在路邊待了十五分鐘,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盡頭,一次也沒有回頭,終於意識到這個行為有多蠢,緩緩驅車離開。

他全程鎮定地盯著路況,心裏第143次決心放下。

那天是他生日。

他們分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她卻能在這一天笑得這麽開心,過得這麽幸福,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新生活,把他徹徹底底地甩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