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由監獄的大鐵門起, 左右各延伸而出一道高立灰墻,墻頂是碎玻璃和卷狀的高壓電網,徹底將內外隔絕起來了。

門口有站崗的警衛。

林奢譯稍走近了些, 他向警衛示意後,便在一旁的長桌上填寫了登記表。進到監獄內,他根據標牌的提示, 找到了辦公樓。在一樓大廳裏,正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獄警。她長發高紮, 一身扣腰警服,顯得精明而幹練。

注意到有人過來, 她掩住手中的電話, 熟練地指路, 道:“探監要往左走。”

林奢譯解釋:“你好, 我來找閻警官。”

女獄警問:“找她做什麽?”

林奢譯:“之前和她電話聯系過, 約好了今天見面。”他想了想, 補充道,“我叫林奢譯, 我媽是在此收監的祝沁瀾。”

祝沁瀾。

聽到這個名字, 女獄警立刻想起了什麽。

她再看向林奢譯的視線,不由多了幾分警覺和打量。

這種眼神,林奢譯很熟悉,他從小到大,屢屢收到周圍人投來的目光,都是這種充滿異樣和警惕,乃至於是厭惡的眼神。

但他後來離開了H市, 把所有的過往都拋下了,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在S市呆得久, 他竟也會對這種眼神不習慣起來。

林奢譯忍耐地,任由女獄警打量過。

女獄警自覺無事,神色這才是緩和了幾分。

她微笑了笑,道:“我就是閻警官,閻燕。”她電話另一端傳來了男人不滿的聲音,閻燕不多言,直接掛斷了。她在前方引路,繼續對林奢譯說道,“來我辦公室詳細談吧。”

說是細談,但實際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閻燕將一份醫學鑒定報告放在了林奢譯的面前:“鑒於祝沁瀾近期的惡意攻擊性,和自我傷害,很遺憾地通知您,她需要強制轉送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林奢譯手放在報告上。

厚達幾十頁的鑒定報告,他只翻看了為首一頁的測查結果,便合上了。他沒有任何過激或者不可置信的反應,尤像是早已知曉結局了般,他點頭說:“好。”還配合地問:“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嗎?”

閻燕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林奢譯額發剪得短,露出著一雙清秀的眉眼。他看起來氣色不錯,說話時,也一直在認真地注視她,有禮貌,唇角帶著若有似乎的溫潤笑意。

他和祝沁瀾長得不太像。

母子倆倒是如出一致的白,冷白皮薄。

細瞧之中,他們的脖頸、手腕處都隱隱在透出青紫的脈絡紋。

閻燕把入院通知書抽了出來,示意他:“這裏,需要監護人的簽字。”

林奢譯頓了頓。

閻燕眉心一皺。

林奢譯有些無奈地笑:“能不能借我支筆?”

通知書上,不僅要簽名字,還需要犯人的監護人照抄一段話,表明對以上事項均已知曉,並且同意。

閻燕的視線掃過林奢譯簽字的手。

他人生得瘦,手也骨節分明,只在指關節處有一抹輕微的粉色。他寫字很慢,但工整又漂亮。寫完後,他把紙張翻轉,禮貌地以正面遞了回來。

沒問題。

閻燕心想著。

竟然會沒有問題……?

無外乎她多心,實在是祝沁瀾太過危險了。

她性情不定,極瘋,也極聰明。

她多次殘忍的自虐,渾身上下都是抓出來的新舊傷,但她仿佛不知疼,只是在尖銳高亢的瘋笑。但她也能一次次地躲避監控的死角,在多次心理測驗中成功地騙過醫生。她很擅長誘引和暗示,同寢室的獄友,便就一位具有多年看押經驗的同事,也被她逼得險些崩潰,被送去做了心理疏導和治療。

從資料冊裏找到林奢譯的電話時。

閻燕幾乎難以想象,作為祝沁瀾的孩子,對方會是副什麽模樣。

脾性暴躁、難以溝通,亦或者是性格陰沉、孤僻、不善言辭?總歸不會是林奢譯的模樣,他不但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比一般的正常人,性情還要更柔和幾分。

閻燕無聲地嘆了口氣。

林奢譯覺察出她情緒不對,他的神情配合地也顯出了幾分痛苦:“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本職所在。”閻燕不由地安慰他,話到嘴邊,她說了出來,“父母的事,其實和你無關,你也是受害者。”

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她按掉,繼續又響,屏幕上跳動著“袁斌”的名字。

林奢譯體貼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告辭吧。”

他方才看過了通知書上的收費事宜,起身時,主動地又問:“是不是還需要繳款?”

“對對。”閻燕匆忙地把手機調成靜音,扣在桌面上。

她從撕下通知書的第二聯,遞給林奢譯,幾乎是有些歉意了,“不好意思。拿著這個去一樓出納室繳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