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第2/3頁)

然她等來的,只有一位又一位的新人入門,沈硯的目光從未在宋令枝臉上停留過。

宋令枝也從最初的崩潰大哭,到後來心如止水。

一簾之隔,雲貴妃金冠錦服,彩繡輝煌。而自己……釵荊裙布,面上未施粉黛。

轎簾落下,沈硯一張臉一閃而過,宋令枝只來得及瞥見那雙沉沉眸子,和記憶中如出一轍。

陰冷徹骨,似寒天雪地的冰窖,怎麽也捂不熱。

明黃衣角掠過,沈硯身姿挺立,如松柏青竹,高不可攀,亦如上元節初見那夜。

長街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少女團扇半遮臉,笑著和侍女說話打趣,無意撞掉了沈硯的面具。

人影重重,數不清的面孔從眼前越過,宋令枝卻只能看見沈硯一人。少年風姿綽約,劍眉星目,清冷月光籠在他肩上,朦朧繾綣。

沈硯一雙眼睛似化不開的濃霧。

那時宋令枝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再次見到沈硯,會是這般。

宋令枝福身請安,等了半日,終不見車輿內的人有任何回應。

她只聽見雲貴妃輕盈的笑聲,似是在和沈硯說笑。

雙膝隱隱作疼。

七寶香車緩緩從宋令枝眼前駛過,香氣縈繞,順著秋風飄落而下。

眾鳥歸林,烏金西墜。

青石板路粗糙堅硬,宋令枝跪在宮道上。

禦前太監去而復返,宋令枝聽見他尖細的嗓子,聽著他傳達沈硯的口諭——

皇後禦前失儀,即日起禁足漪蘭殿,非召不得外出。

又讓宋令枝在宮道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

人來人往,那還是在雲貴妃宮門前,過往宮人望向宋令枝的眼神無比譏誚嘲諷,幸災樂禍。

竊竊私語,似無形巴掌落在宋令枝臉上。

明明,是雲貴妃失了禮數,是她該向自己行禮,然受罰的卻是自己。

宋令枝本就纏綿病榻,那日急火攻心,回宮後一病不起。

膝蓋腫疼萬分,思及秋雁,宋令枝強撐著精神。

聽說秋雁得罪了雲貴妃,被送去浣衣局受罰。

宋令枝如今臥病在榻,若是能先用銀錢疏通一二,換來秋雁的平安,亦值當。只可恨宮人促狹,這玉佩雖說價值連城,經了他們的手,大抵只剩下十余兩。

心口腫脹,喉嚨隱約有血腥味湧起,宋令枝再受不住,無力倚靠在引枕上。

白芷雙目垂淚:“姑娘可是心口又疼了,奴婢這就當了玉佩,去求太醫……”

“不必管我。”宋令枝挽唇,輕拍白芷的手背。

白芷和秋雁自小跟在她身側,是府中一等一的大丫鬟,何曾受過委屈。然這些年,宮人克扣份例,寒冬臘月,漪蘭殿分到的木炭少之又少,還有好些是受潮的。

白芷無法,只能自己在院中劈柴生火,手指長了凍瘡,又生了厚厚的繭子。

“若銀錢還有剩,先……先買些銀炭回來,今年冬日,你和秋雁也不必那般辛苦了。”

白芷紅了眼,再忍不住:“姑娘,秋雁她、她……”

額頭貼地,淚珠從臉上滾落,白芷嚎啕大哭,“昨日雲貴妃讓人打了秋雁五十板子,又將人丟了回來。今日一早,她已經沒氣、沒氣了……姑娘!姑娘!”

一聲尖叫穿破雨幕。

……

秋雨茫茫,潮音閣鼎燒桂花之香,滿宮珠翠繚亂,似花團錦簇。

今兒是雲貴妃的生辰,禮部不敢怠慢,早早備下筵席,為雲貴妃慶生。

禮樂奏起,舞姬立於台上,仙袂翩躚,婀娜多姿。

瓊漿滿盞,雲貴妃輕酌半盞,卻是心不在焉,只拿眼悄悄覷身側的沈硯。

入宮前,雲貴妃早聞得宋令枝的傳言,知她惹了沈硯的厭棄,另住在漪蘭殿,形如廢後。她從未見過對方,只當宋令枝長相醜陋,舉止輕浮粗鄙。想來,若非當年先帝賜婚,沈硯也不會迎娶一個商戶之女。

然那日在宮道上,宋令枝只著素白綾裙,通身珠環玉佩全無,卻比她華服錦繡還要灼目。面若桃杏,眼如秋水。

當是東海的名貴珍珠,也不及宋令枝半分。

雲貴妃相形見絀,自打見過宋令枝,她時時懸著心。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受寵,然無人知曉,沈硯根本沒碰過自己,也從未在任何妃嬪宮中留宿。

若是凡人,雲貴妃尚且還能爭高低,然那仙子一樣的人……

瓊漿入口,卻並無往日的甘甜,雲貴妃只覺心煩意亂,扶髻欲起身更衣,忽聞潮音閣外有人哭喊吵鬧,她冷臉斥責:“誰在外面?”

宮人福身,畢恭畢敬:“回娘娘,是皇後娘娘的侍女,說是……皇後娘娘不好了。”

潮音閣外,台磯血痕斑駁,觸目驚心。

白芷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她以頭搶地,滿頭是血也不敢停下:“求陛下救救我家娘娘,求陛下救救我家娘娘!”

也怪她心急,不小心說漏嘴,惹得宋令枝兩眼一翻,竟咳了好些血,如今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若是太醫再不去,定保不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