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絲竹悅耳,細樂聲喧。

戲台上戲班子咿咿呀呀唱著小曲,宋老夫人端坐在上首,遍身綾羅綢緞。腳凳上跪著一小丫鬟,拿著美人捶,細細為宋老夫人敲打。

滿屋珠羅玉翠,笑聲連連。

墻上瑤鼎古琴,長條案上的汝窯美人瓢供著數枝梅花枝,暗香撲鼻。大狼皮褥子鋪滿地,一眾奴仆婆子雙翅般立在宋老夫人身後。

黑漆描金帶托泥圓凳上擺著一丈多高的紅珊瑚,一旁的緙絲屏風後立著一個鎏金琺瑯大火盆。

室宇精致,處處透著奢靡。

案上擺著珍品果饌,亦有閩南送來的龍眼。這個時節,龍眼並不多見。不過是宋令枝愛吃,所以宋老夫人特地讓人千裏從閩南送來。

正月十六。

今兒是家宴,難得自在,宋老夫人歪靠在天然羅漢床上,任由侍女為自己捏腳捶腰,側身瞥見身側偷偷打著盹的宋令枝。

宋老夫人笑著將人摟在懷裏:“我說什麽來著,枝枝定是坐不住,她本就不喜歡聽戲,偏還不肯出門,要陪我這老婆子。”

一語未了,早有婆子笑著上前:“姑娘這是心疼老夫人,若她也跟著老爺上京,恐怕這年老夫人也過得不自在。”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花團錦簇,錦衣華冠。

宋令枝睡得迷茫,天寒地凍,屋裏雖燒了地龍,四角還放著鎏金琺瑯大火盆,宋令枝仍覺得冷,她下意識:“白芷,我冷。”

摟著她的宋老夫人一怔,隨即睜大眼:“枝枝,是不是身子不適,好端端的怎麽又覺得冷了?別是風寒還沒好罷?”

祖母關懷的聲音在耳邊落下,宋令枝雙肩一顫,後知後覺自己並不是在漪蘭殿。

一月前她自閨房醒來,意外發現自己還有重來一世的機會。

這一世她並沒有隨父親進京,而是留在江南家中,陪祖母過年。

雖是前塵往事,然前世在漪蘭殿的冬日,宋令枝卻怎麽也忘不了。她本就怕冷,經那樣一遭,越發畏寒,恨不得日夜守在熏籠旁。

宋老夫人聞得,只當宋令枝身子欠安,忙欲喚大夫來。又讓人添了兩個火盆,親自捧了小手爐過來,塞至宋令枝手中:“可還冷得厲害?”

說著,又讓人去廚房端來銀魚火腿湯,那銀魚一直在鍋上煨著,添了柴雞和火腿,味道自然鮮美非常。

宋令枝自小有那挑食的毛病,加之又有宋老夫人護著,府中眾人在她膳食向來留心,深怕這位小祖宗不滿。

宋老夫人笑盈盈:“今日廚房還有人參筍,你若是想吃,也讓他們端了來。”

宋令枝窩在祖母懷裏撒嬌:“祖母,我想吃八寶鴨。”

八寶鴨原料雖易得,做法卻略顯繁瑣,先剔除鴨骨,再將浸泡一整夜的紫糯米填至鴨腹,又添火腿筍丁栗子,拿玻璃紙裹住,置蒸籠上蒸熟。

雖麻煩,鴨肉卻是極嫩。

宋老夫人只往後瞧一眼,當即有侍女掀簾出屋,自吩咐廚房去了。

宋老夫人捧著宋令枝的雙頰揉捏:“偏你乖覺,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想吃這個了?”

瞥見宋令枝眼下的青黛,宋老夫人訝異,“可是昨夜不曾睡好,難不成是出府瞧花燈去了?”

話落,欲喚秋雁白芷上前問話。

宋令枝連聲阻止:“不幹她們的事,原是我自己沒睡好。”

前世宋令枝是在上元節遇見沈硯的,雖說這一世她不曾上京,然還是心有余悸。輾轉反側一夜未睡,聽著外面的自鳴鐘敲了五下,方闔眼睡了會。

怕祖母怪秋雁和白芷伺候不盡心,宋令枝挽著祖母臂彎,道:“祖母,父親何時歸家?先前不是說,能趕得上上元節嗎,怎的今兒還見不到人?”

這一個月,宋令枝可沒少問起宋瀚遠。

宋老夫人聞言,只彎眼笑:“你父親若知道你這般念著他,定然欣慰。”

宋令枝笑而不語,若真論起來,她和父親足有好幾年不曾見面,自然掛念。且她最後一回聽見父親的消息,還是宋瀚遠出門遇上山匪,負傷臥病在榻。

宋令枝往祖母懷裏鉆,笑言:“我自然是念著父親的。”

宋老夫人不信:“是念著你父親,還是念著你父親給你帶的土儀?偏你這個鬼靈精的,話本裏看見的,都要和你父親討了來,不是要那發熱的火光珠,就是要那能唱曲的自鳴鐘。若以後議了親……”

宋令枝臉紅耳赤,急得大喊:“祖母!”

宋老夫人哈哈大笑:“枝枝臉紅了?罷罷,祖母不說了,只是你這性子,若真去了別人家,祖母也是不放心的,還是招人在家裏就好。”

她拍拍宋令枝後背,溫聲哄道:“你的親事祖母早有人選了。前兒你父親路過青州,恰巧遇上賀鳴母子。他家雖祖上和我們連了宗,這幾年卻不常見。那賀鳴是賀家的養子,不過我聽你父親說,模樣學問卻是頂頂好的。你小時候,兩家也說要做親家,信物也交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