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陳清霧回到屋內, 卻見廖書曼和孟弗淵已經聊開了。

可能幹坐著到底尷尬,也不知誰是先打開的話題。

廖書曼說:“買房我沒什麽經驗,再說東城和南城的市場行情也不一樣。別買太偏的位置就行, 沒什麽升值空間。”

陳清霧一聽便知,孟弗淵是告訴了廖書曼兩人準備買房的事。

孟弗淵點頭說是。

廖書曼又說:“不過你倆在一起這麽短時間就準備買房?”

陳清霧默默地在心裏說:不止,我們倆還差一點就準備領證了。

孟弗淵說:“才開始看房 , 如果看到清霧滿意的,就準備定下來。”

廖書曼看了陳清霧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的,仿佛在說:那還問我做什麽。

廖書曼說:“你們自己做決定吧。”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你們幾時回東城?明天?”

陳清霧點頭。

廖書曼便說:“那清霧你讓阿姨把客房收拾出來,缺什麽東西你去幫忙買。我有點累了,上去躺會兒。”

孟弗淵說:“我已經定好酒店了, 阿姨。您去休息,不用操心。”

廖書曼也懶得與人客套,“那行,你們自便吧。”

客廳裏就剩下陳清霧和孟弗淵兩個人。

孟弗淵起身, 挨坐到陳清霧身邊去,膝蓋碰一碰她的膝蓋, 側身看她,“聽說某個人今天哭了?”

“……我媽怎麽什麽都告訴你呀。”

孟弗淵笑一聲,“阿姨說覺得很稀奇,也很吃驚。”

“其實以前真的覺得哭也沒什麽用。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完全忍不住。”

或許,能勇敢直面傷口, 才是真正愈合的開始。

從前她太習慣在父母面前以隱忍的方式息事寧人, 久而久之,好像那些委屈也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樣。

但委屈就是委屈, 無法外露就只能自傷。

她深知這種變化是孟弗淵帶給她的。

從他說“你做的是陶瓷,他怎麽送你玻璃”開始,她就學著正視這個事實:玻璃就是玻璃,陶瓷就是陶瓷,分在一個類別裏,也無法指鹿為馬。

時間尚早,兩人也沒別的什麽安排,就說,要不要一起去看一場電影。

市中心的那家電影院,陳清霧讀小學的時候就開著了,經過數次的裝修和設備升級,終於在前些年,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塊IMAX銀幕。

從小到大,陳清霧在那裏看過無數場電影,一踏進大廳,便恍惚能聞到那股冷氣夾雜爆米花的味道。

取票的時候,陳清霧說,“以前你經常帶我和祁然來看電影,記得嗎?”

孟弗淵說:“其實是我想看。懶得帶你們玩,反正一桶爆米花能管兩小時。”

陳清霧笑說:“幹嘛告訴我真相!我小時候還覺得,淵哥哥好好哦,老是請我們看電影。”

她想到什麽,忽說:“難怪那個時候你不買三張連在一起的票,是怕我們吵到你啊。”

“恭喜你終於發現了。”孟弗淵笑說。

取過票,兩人買了一桶爆米花,兩杯可樂,稍作等候,便到了進場的時間。

一部文藝片,一天只排了這一場,整個小廳裏,加起來只有五個人。

陳清霧和孟弗淵單獨坐在第七排的正中兩個位置。

吃著爆米花,閑聊,等候電影開場。

“你最喜歡的電影是哪一部?”陳清霧問孟弗淵。

“你恰好看過的,弗朗索瓦·特呂弗的那一部。”

“《四百擊》?”

孟弗淵點頭,他看了看陳清霧,“你最喜歡的電影還是《大魚》?”

“……你連這個都知道?”

“你有一回跟祁然一起在餐廳裏寫周記,我聽見了。”

“你這個觀察力和記憶力,不去做間諜未免可惜。”陳清霧笑說。

電影很快開場。

文藝片,且還是黑白,鏡頭有些晃,像醉酒之人的囈語。

陳清霧驟然想起,五年級國慶假期,孟弗淵帶他們來電影院看的,也是一部黑白文藝片,時間久遠,想不起究竟是哪一部了。

祁然開場沒五分鐘就睡著了,她看得認真,但那時候年紀小,劇情完全看不懂,只覺得畫面晃得讓人想吐。

她屢次回頭去看坐在後方,跟他們隔了三排的孟弗淵。

黑暗裏,少年的身影只在銀幕亮起時才被勾勒出來,他如此沉默,又如此孤獨,像是已經進入了電影的世界。

她望得出神,也因此忘了起身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去,請他稍稍講解劇情。

那一瞬間的孟弗淵,讓她不忍心打擾。

她為什麽記得那樣清楚,是因為大抵那是她見過最寂寥的身影。

現在回顧,那正是他知曉父母舊事的那一年,也是他放棄導演志願的那一年。

往後,每一場電影,都是一句告別。

回頭的時候,他已站在了河流的這一岸,再也沒有可能涉過河流,到達另一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