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周玘出獄 ◇

◎淩兒,我自由了呀◎

過了初七之後, 還未開朝,褚昉已經開始天天往宮裏跑了,上午去宮裏, 下午去金吾衛獄, 有時候聖上甚至一道去獄中看望周玘,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因著周玘頭疼的毛病,聖上再去時會帶上禦醫,還將獄吏們責問了一番,言他們失職, 沒有早早上報周玘生病的消息。

褚昉見聖上如此憂心態度, 趁機稟道:“陛下宅心仁厚,不如讓周相回家休養?”

聖上想了想,尤是不甘心就這樣放周玘和離,雖同意放他出獄,卻讓穎安郡主來接, 顯然還想做最後掙紮。

穎安郡主自周玘入獄後就一直住在宮裏, 沒回過周家,周玘寧願坐牢也不妥協的態度早就讓她心灰意冷了,但皇兄讓她來接周玘回家,她便也來了。

周玘比之前更顯瘦削單薄,且因頭疼的毛病, 常常徹夜難眠,看上去疲憊頹靡,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也黯淡地失了光彩, 黑漆漆地深陷在眼窩之下。

穎安郡主看見他這模樣, 竟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陌生地看他一會兒, 移開了眼睛。

她印象裏,周玘永遠是那等光風霽月,美玉一樣的郎君,雖然不苟言笑,但舉手投足溫潤矜貴,賞心悅目,叫人移不開眼。

哪裏想過,有一日,那般熠熠生輝的郎君也會失了光彩。

“郡主。”周玘沖她行臣禮。

穎安郡主淡淡應了聲,“上車吧。”

“臣騎馬便可。”周玘說道。

“都行,隨你。”穎安郡主語氣仍然乖巧,卻少了以前與他說話時那遮掩不住的歡喜和仰慕,唯剩最基本的禮貌和教養。

周玘唇角的弧度恬淡釋然,站在馬車旁,作揖道:“郡主先請。”

兩人辭別聖上,一個騎馬,一個坐車,迎著冬日微弱的光輝行遠。

聖上看著馬背上單薄的背影,忽然問身旁的褚昉,“朕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他記得第一次見周玘,訝異於他通身幹凈明澈的氣度,交談之後,更歡喜他真知灼見下一顆秉正之心。

從周玘中狀元,至今不過區區三年,那樣難得的一個士子,一個臣子,他的背影隱隱有些模糊了、滄桑了、黯淡了。

可他本意是要為周玘鋪一條更好的路,他將自己脾性最好、最為乖巧的堂妹嫁給他,調他進政事堂,不論妻子還是官位,他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自認給他的都是最好的。

難道他的堂妹,天家女兒,比不過一個一門心思做生意的商戶女?

想到這裏,聖上看了看褚昉,再度生疑。

褚昉只當沒有察覺聖上奇怪的眼神,回應聖上略有些自我質疑的惋惜:“陛下熱心腸,該是社稷之幸。”

聖上與褚昉年紀相仿,只長他兩歲而已,聽他說得言不由衷,自嘲地笑了笑,閑話道:“照卿,你瞧著周元諾會回心轉意麽?”

褚昉作思量狀。其實聖上問出這句話之前,心裏已經有了答案,牢獄之災都沒能改變的事情,難道憑著郡主的懷柔之策就能改變麽?

依方才情形看,郡主對周玘並不似他們以為的那般情深。

周玘如今情狀,連聖上看了都唏噓不已,質疑自己當初所作所為是否毀了他,可是郡主眼中卻只有陌生和失望。

仔細想想,郡主認識周玘時,他已是風頭正盛的狀元郎,龍章鳳姿,光鮮明亮,讓郡主心動、甘願放下身段百般接近的是才情斐然的玉潤郎君。

他們這段姻緣,始於如好好色的人之本性,成於天子威壓,郡主之心悅歡喜來得雖快,但無甚根基,加之始終得不到反饋,自然去得也快。

郡主無心去拉一個跌進泥潭、光華盡失的人。

褚昉忽然想到妻子,她只是聽說周玘受辱就紅了眼眶,若是看見他如此頹喪的模樣,會是怎樣?

他的妻子都沒有為他紅過眼眶,是他不夠可憐?

他那次被她重傷,醒來之後仍舊虛弱,她雖盡心盡責地照顧,也沒見掉過一滴淚。

他迄今為止,只見她哭過一次,還是因為周玘另娶喝醉了酒。

褚昉心口忽然悶悶的。

一時竟忘了聖上還在等著他的回應。

“想什麽呢?”聖上沒有等到答復,回頭見褚昉淡著一張臉,望著馬車行遠的方向出神,好奇問了句。

“臣在想,陛下已同意撤去政事堂,等開朝該有的忙了。”褚昉轉移了話題。

撤去政事堂,是廢多相議政的第一步,而後合並中書門下為紫薇省,只設紫薇令、紫薇郎一主一副二人,直接受命於聖上,專掌出納帝令,其他宰相仍稱宰相之名,但回歸本司理政,再無決策駁議之權。

此次改革是相權的集中,更是皇權的集中,無人敢指責非議。周玘在處理這個問題時,顯然已將阻力考慮在內,借皇權收相權,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