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蠻不講理 ◇

◎你何時變得如此蠻不講理◎

褚昉離京時並未與家人說去往哪裏, 是以鄭氏雖嚷著去信去信,卻無處可寄,只能眼巴巴等著褚昉回京。

連著追蹤幾日, 褚昉等人才在華陰界內一條船上抓獲了私鑄通貨的賊人, 繳獲一批私錢,馬不停蹄趕回京城,直接入宮去見聖上。

私錢之弊由來已久,官府也曾多次禁毀,但每次禁毀私錢, 官錢又不能及時補給, 百姓手中的錢少了,難免會造成市易蕭索,若不能及時補救,還會引起民怨沸騰,這也是盜鑄私錢屢禁不止、大行其道的原因所在。

褚昉決意奏稟聖上借此次機會在兩京地區大規模禁毀私錢, 同時通過動用國庫加大朝廷采買力、允許官員預支兩年薪俸等措施, 從而使官錢快速進入流通以救市,而後加緊補足官錢儲備。

針對銅礦供應難以滿足鑄錢需求這一由來已久的難題,褚昉借鑒陸鳶在疏勒地區以特制絹布書寫不同面額票據的思路,由官府特制與現行通貨具有合法等額購買力的絹質票據,作為銅質官錢的補充。如此一來, 便是大量禁毀私錢,也不會影響百姓購買力,民生安穩, 官府打擊盜鑄才無後顧之憂, 只要從嚴治理, 私錢無所遁形。

入勤政殿, 向聖上稟過盜鑄案的進展,褚昉提了多番思慮後的建議。

聖上聽罷,看了周玘一眼,“沒想到褚卿所慮與周卿不謀而合。”

原來周玘也已針對盜鑄之弊提出幾項措施,其中最關鍵者便是以官府特制絹質通貨輔助銅質通貨一項,且已經在準備中。

不同的是,周玘建議等一切準備妥當再從嚴禁斷私錢。

褚昉聽罷,仍向聖上建言及時禁斷,一來盜鑄之風盛行,等準備妥當,私錢不知又生出多少,禁毀負擔加重,二來以如今通貨儲備,足以救市,實無放任等待的必要。

朝臣有支持褚昉者,言其計剛斷,亦有支持周玘者,言其計穩妥。

聖上思慮一番後,並未做出決定,而是交由諸相討論裁斷,意外的是,周玘最後竟納了褚昉提議。

褚昉是京兆尹,禁毀私錢一事自然由他負責,領了聖命,褚昉告退,周玘尋個借口跟了出來。

“周侍郎,還有話?”褚昉識破了周玘用心。

“安國公辛勞,還未回家吧?”

褚昉聽出他似有所指,沒有接話,只是看著他,滿是探尋意味。

此次若能順利禁毀私錢,聖上極有可能調他回朝,褚昉攢著勁兒做這事,確實還未回家,不過周玘這話明顯不懷好意。

“同僚皆謂你剛斷,不知你在家中可也是這般?”

周玘雖言語溫和,褚昉卻聽得莫名其妙,笑了聲,語氣帶出些挑釁:“自然比不得周侍郎穩妥,可惜,有些事情不會原地等著你準備妥當。”

周玘並不惱,只是笑著看他。

褚昉厭惡這笑容,隨口刺了句:“如周侍郎這般,以後定是個慈父,他日喜獲麟兒,定要叫褚某和夫人,去喝杯喜酒。”

“安國公年長於我,是該著急子嗣了。”周玘溫溫地說。

褚昉哼了聲,眉梢揚了揚,“夫人倒是多次提及要個孩子,我也正在考慮。”

看向周玘,“到時小兒滿月酒,定邀周侍郎同賀。”

周玘笑容不改,“自然。”

他總是一派不慍不惱、淡泊致遠的樣子,褚昉隱隱覺得不妙,離宮的腳步急促了些。

至家門前,才躍下馬,已被翹首盼了幾日的家奴請去了松鶴院。

“休妻!這樣的婦人留不得!”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幾天,鄭氏提起來仍是怒不可遏,橫眉豎目坐在桌案旁,給兒子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褚昉連日奔波,加上夏日暑氣重,進門連口涼茶都沒喝,口幹舌燥,身上亦是黏糊糊一片,又被母親逼迫休妻,心中煩擾,一句話沒應,拔腳就離了松鶴院。

鄭氏以為他又要逃避,不依不撓追到門口:“你做什麽去,我告訴你,這次我絕不依你,你若不休她,也別認我這個娘了!”

褚昉本欲答句“回去換身衣裳”,聽母親言辭激烈,煩擾愈重,頭也不回去了蘭頤院。

陸鳶聽聞褚昉被叫去松鶴院,本以為他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沒想到這麽快就過來了。

褚昉素來愛幹凈,但他今日所穿的石青袍子,左邊胳膊肘、胸前、腰前部位皆染上了深深淺淺的草綠色,腰間的蹀躞帶垂下來的部分也有斷裂痕跡,斷口並不齊整,應不是被利器割斷,似是經長時間按壓摩擦所破壞。而他的烏皮靴面泥點斑駁,鞋幫周圍還沾著一層泥巴。

他的嘴唇也幹裂地翹了一層皮。

隨他進門,一股汗味兒撲面而來。

陸鳶倒了茶遞過去,吩咐人備水。

褚昉喝了一盞,陸鳶又遞上一盞。

夫妻二人誰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倒茶一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