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情味兒 ◇

◎想到她醉酒那日的放肆模樣◎

橫貫長安城東西的春明大街上, 一隊熱鬧的迎親儀仗格外惹眼。十來個錦衣兒郎銀鞍赤馬,簇擁著面色如雪的朱衣新郎官,緩轡撥馬行在最前頭。新郎官身後便是穿著統一團花圓領袍的鼓吹儀仗。

這是公主出嫁才有的派頭, 百姓們夾道而立, 只顧著感嘆聲勢浩大的喜事,並沒人在意新郎官臉上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冷清。

天家有喜,文武百官亦得三日休沐。褚昉卻沒空看別人的熱鬧,約陸敏之酒樓相見,坦白了再娶陸鳶的心思。

陸敏之全然不知褚昉與陸鳶私下的約定和來往, 聽聞褚昉所請, 難掩驚詫,想了想,說:“照卿,你肯包容阿鳶的錯,我感激不盡, 但你真的不介懷麽?”

聽他這樣問, 褚昉明白他已然知曉當初自己受傷的真相,約是陸鳶怕他找來褚家遂說了實話。

“嶽丈在擔心什麽?”褚昉問:“擔心我介懷阿鳶和周元諾的事,介懷她重傷我,怕我苛待她?”

陸敏之連連擺手,笑著否認:“沒有的事, 賢……你怎會是那種人?”

“那嶽丈當初說我醉酒失德時,就不怕我遷怒阿鳶麽?”

褚昉一直以為陸敏之是賣女求榮的人,可後來接觸幾次, 看他苦口婆心勸自己好好待陸鳶, 又不似作假, 一時也有些看不透他。

陸敏之笑容一僵, 端酒來喝以掩飾突如其來的情緒,默了會兒,見褚昉仍是探尋地看著他,喃喃說:“怎麽不怕,可我想,終究是我犯的錯,你憐她無辜,且畢竟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天長日久,總會發現她的好……”

“只是如此麽?”褚昉隱約察覺陸敏之情緒不對,想他之前提及此事都是笑呵呵地一味把錯攬在自己身上,有意將這事翻過去,今日卻少有地露出些真心來。

他當初若果真怕陸鳶受苛待,就不該為了一己私利算計了兩個人。

見陸敏之沉默,褚昉直覺他有事相瞞,道:“嶽丈大人,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當年赴宴之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在朝者所剩無幾,也都未居高位,你在怕什麽?”

陸敏之搖頭:“我不怕,藥就是我親手下的,阿鳶待人一向戒心深重,除了我,誰能算計她……”

褚昉看他片刻,細細回想當年赴宴之人。

當初陸敏之升任戶部尚書不久,正是春風得意,生辰之日宴請同僚,於他有提攜之恩的魏王父子也去了。

當年宴席之上,最尊貴的也就是一度有望成為太子的魏王。

他一直以為陸敏之是為了討好魏王,不惜犧牲女兒來籠絡他,可若不是這樣,還有什麽緣由能讓一個父親對親生女兒做出那樣的事?

忽然,他想到一個人。

“嶽丈大人,我記得當年魏王世子也在?”

陸敏之一愣,手中的酒杯不小心落在案上,叮咚一聲拽回了他的神思,他忙扶起酒杯,正要倒酒,褚昉已執壺為他斟滿了。

“嶽丈大人,魏王世子已經死透了,你無須如此緊張。”

陸敏之一飲而盡,嘆聲說:“是啊,死無對證,誰還會信我的話?”

褚昉看向他,等著後面的話。

“魏王榮光時,我不敢說實話,魏王敗了,我說實話,世人只會覺得我墻頭草,背棄舊主不說,還要添油加醋抹黑他,沒有哪個君王喜歡這樣的臣子。”

陸敏之又灌一口酒,“照卿,你想想,若魏王剛死時,我與你說當初都是魏王逼迫我幹的,你會信我麽?”

“莫說那會兒魏王剛死,便是現在,信我的人又能有多少?”

“人總是願意把別人往壞了想,總是更容易接受人性之惡,他們寧願相信是我為了高位、為了巴結魏王,主動把自己的女兒送了出去,沒有人會相信我是迫不得已。”

“他們會說,‘要是我,別說受人逼迫,就是死也不會對自己女兒做這事!’可是,死能解決問題麽?”

陸敏之擺擺手,笑容滿是苦澀,“事兒沒落到誰身上,誰會懂你難處……”

“所以,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褚昉問。

陸敏之默了少頃,緩緩道:“魏王世子瞧上了阿鳶,想納她做妾,直接給了我一包藥……”還要看著他親手給阿鳶吃下。

“魏王世子是什麽人,你該清楚,貪婪好色,手段狠辣,光侍妾都弄死好幾個,阿鳶那樣的脾氣,到他手裏能有好日子麽?可我若不聽他的,官位不保倒是其次,我拿什麽保阿鳶?”

陸敏之重重嘆口氣,執壺為褚昉斟酒,“照卿,你是我選的,當初來赴宴之人,你是我唯一真心誠意想要邀請的。”

“我本來想,叫你見見我的女兒,叫你有一日心甘情願上門求娶,可是來不及……當時我能想到,保全阿鳶的法子,就是讓她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