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虞別夜其實自己也並不是很能分清這些一起出現在自己腦海裏的記憶的虛實。
原本被割裂開來的記憶重回, 一開始會就像是被生硬地重新塞回來了一些陌生卻分明熟悉的東西,在短暫的適應後,那些記憶的重組便會出現一些錯亂。
比如去回憶的時候, 畫面並不連續,而是一些斷續的片段。
很亂。
他在記憶裏像是過著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卻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而在這些交織的錯亂裏, 他卻好似有兩重身份。
一重裏,他是她的師父,她是被他手把手教劍的辟邪小貓妖,從手不能握,再到他位列天下第一,她便是天下第二。
第二重裏,她依然是他仰望的師姐, 一切似是與現在並無不同,但他卻分明陪伴了她比現在更漫長的歲月。
兩種不同的視角記憶交錯穿插,虞別夜分不清這些到底都是什麽,卻又能篤定這些理應都是確實發生過的事情。
因為那些記憶中的情緒都很真實, 沒有半分虛假的痕跡,他的鑒真血脈也沒有被觸動。
他眼神有些閃爍, 只是因為……那些記憶交錯中的某些畫面,實在是……
只是這樣回憶,他都覺得是僭越。
越是覺得僭越,卻又忍不住去再回憶一遍,又不可置信, 又食髓知味。
他甚至羨慕記憶中, 在幡中世界裏的自己。
可以如此毫無顧忌地展現對她唯一的偏愛和絕對的袒護。
凝禪只是神色古怪了一瞬,便移開了目光, 什麽都沒有多說。
她方才耗力過多,饒是已經無極境,也難免有些疲憊。更何況,她也總不可能幹巴巴去問點什麽。
最重要的是,她觀虞別夜的神色,恐怕就是真的擁有了前世的記憶,應當也只是一些,絕對沒有最後他伸手將自己一掌拍落的事情。
並不能解答她的某些疑問。
等到虞別夜稍微整理了思緒,努力鎮定地想要重新面對凝禪的時候,低頭卻發現,凝禪就這樣側臉依靠在他懷裏睡著了。
是又一個冷秋。
虞別夜將凝禪裹進自己穿的大氅裏,又怕她難以呼吸,於是又專門將她的臉露了出來。她因為脫力而有些蒼白,這樣被漆黑的大氅的毛毛邊裹了一圈,看起來臉就更小,只有巴掌那麽大。
她睡著的時候,連睫毛都不會翕動,是真正的沉眠。
虞別夜垂眼看了她很久,然後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然後他足下繞出一個法陣,前行一步,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凝禪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巨大卻溫暖的床上,她裹著厚厚的被子,窗外的寒意沒有滲透出來半分,虞別夜坐在窗邊,以法陣將這一隅隔絕開來,安靜寧謐,至於溫暖,則是因為他持續地燃著籠火。
凝禪側臉,望著跳躍的溫暖火焰,沉默片刻:“所以你就在用籠火給我取暖?”
虞別夜早就發現她醒了,只是她不說話,他便也不打擾,此刻聽到這個問題,他才笑了起來:“所謂籠火,說到底也還是一種火罷了。理應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凝禪幽幽看了他一眼。
她沒法反駁,用籠火取暖這種事情她前世也做過。
甚至方才這句話,也是她前世說過的。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虞別夜已經端了潤唇的茶過來,凝禪緩解了唇齒間的幹涸,看了一眼窗外,已經認出了這是哪裏:“羅浮關?”
虞別夜頷首:“之前我行走於秘境之間時,在這裏長租了一套院落。後來接懸賞多了,有了積蓄,就幹脆把這裏買下來了。”
羅浮關的地價可以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虞別夜這麽說,就說明他沒有用當時從畫廊幽夢裏取出來的靈石,也足以可見他在這兩年裏到底接了多少任務,走了多少個秘境,又剖了多少枚妖丹。
前世沒有這個院落。
這一次,到底還是有很多事情有了改變。
凝禪這一覺睡了足足六天,醒來的時候除了實在是好餓,體內已經沉疴盡褪。
她的手在床邊按了一下,果不其然感受到了無數個療愈法陣的痕跡。
她的動作沒有瞞過虞別夜的眼睛,他一邊往桌子上端熱氣騰騰的面,一邊道:“之前受傷次數實在是太多,所以多多少少學了一些療愈靈法。”
面很新鮮,勁道,顯然是剛剛做好撈出鍋,沒有半分浸泡過久的痕跡。
凝禪吃了幾口,突然問道:“你做了幾碗面?”
虞別夜愣了愣:“一碗,但不夠我可以再做……”
“我是說。”凝禪道:“這六天裏,你做了幾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