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秋斐提著宮燈走後不久,沈霽卸去釵環,打算盥洗就寢。

現在的時辰已經很晚了,早就過了陛下點寢的時間,想必這個時候仍在處置政務,無暇分心到後宮來。

沈霽不曾多想。

這段時間身心俱疲,她和陛下見面很少。一開始雖不習慣,但轉念一想這般也好。他們各自忙碌在自己的事情裏,少見面,心就多寧靜一陣子。

不見也好過兩兩相對,心卻不能貼近。

一個滿腹熱忱,一個有意克制。

這種狀態持續得久了,沈霽也覺得折磨。

陛下待她自始至終的好,對她所有的想法有求必應,可每當她的心亂一次,太後的話就會回響在耳邊一次。

再然後就是林氏的屍身蓋上白布從宮道上被擡走的畫面。

這半年裏,陛下踏足後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來幾個月裏,甚至只有鳳儀宮和宸佑宮,到最後,連鳳儀宮都很少過夜,更多的只是探望,夜間燈火長明的只有宸佑宮。

她不是察覺不出來陛下對她有意無意的偏愛和考慮,甚至有好多個瞬間她都想賭一次試試。

心中兩個聲音天人交戰,一個告訴自己,陛下身為天子做到這個地步足以證明一切,或許真的放開防備動心一次也未必沒有好結局,可另一個聲音就會拼死把她拉回來,告訴她,陛下輸得起,你輸不起。

抉擇不下,沈霽寧可不去想這些。

臉上的妝容被霜惢一點一點擦拭幹凈,又用梅花露細細地擦了臉,塗上養顏粉,沈霽疲乏道:“好了,你也去歇息吧,這邊有值夜的留著便是。”

霜惢起身退下,誰知剛拉開門,陛下的身影卻出現在殿門外。

“娘娘——”

兩道影子投映在屏風上,沈霽有些意外,披著寢衣起了身。

陛下孤身一人從幽暗的夜色中走來,凜冬的風雪染白他的發稍和眉睫,飄雪又落滿肩頭,在他原本就矜貴好看的臉上更添了分清冷和疏離。

可他牢牢看向沈霽的眼神卻熾熱如火,仿佛連漫天飛揚的大雪也擋不住他要來見她的決心。

如此惡劣的天氣,陛下怎麽會這麽時間過來?

沈霽怔住了,就那麽站在門口看著他,每走近一步,眉眼清晰一分,愛意也濃烈一分。

“簌簌,我來晚了。”

他嗓音清冽淡沉,好像是在說今日,又好像不單單是在說今日。

秦淵走到沈霽身邊,身上的寒意讓她猛地清醒過來。

他俯下身,將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拉到了同一條線上:“簌簌,幫我解開。”

今晚的一切都讓她措手不及。

沈霽愣愣看著朝自己俯身的陛下,突然有種錯覺,好像如今來的不是當今天子,而是因故晚歸的夫君。

他眼含笑意,溫柔體貼,朝她俯身賣乖,說自己解不開身上的墨狐大氅,偏要她來解。

她松開身上披著的寢衣,擡手朝他微涼的大氅上摸去,然後毫不費力地抽繩解開,狐裘隨之落地,無人問津。

宸佑宮的溫暖融化了外面的風雪,秦淵吻了吻沈霽的額頭,徑直將她打橫抱起,和她一起鉆進了床榻裏。

紅紗緩緩飄落,兩人身影綽綽,忽而念出一句。

“好香。”

也不知道說的是帳中還是人。

沈霽羞紅了臉,下意識捏住寢衣的領口:“陛下怎麽這會兒一個人過來了?”

今日的陛下格外不一樣,說不出是哪兒怪,總要撩撥她。這些天聚少離多,她已經許久沒有臉紅了,今日漏夜前來,也著實有些招架不住。

看她雙頰飛粉,楚楚動人,秦淵喉頭輕滾,捏住她防備的手笑了聲:“羞了?”

沈霽紅著臉不說話。

他並不往裏探尋,而是攬住她的肩,將人往自己懷中帶,待懷中抱滿溫香,才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

好像能夠抱著她便很知足,旁的再無所求了般。

懷中的美人輕輕戳了他一下,秦淵才懶洋洋地閉著眼睛說:“外頭這麽大雪,我還能是因為什麽特意過來?”

“自然是想你。”

“這些□□政繁忙,片刻不得松懈,好不容易一切籌備完全,塵埃落定,我第一時間想同你分享。”

兩人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好好說說話了,沈霽沒出聲,靜靜地聽著。

秦淵並不在乎這些事會不會事關朝政不宜讓後妃知道太多,反而睜開眼睛,用一種十分鄭重地語氣地同她敘說著:“先帝死後,奪嫡慘烈。我年少登基,根基不深,朝中老臣把持朝政,起初我並無什麽話語權。登基這七年來,雖權利收歸大半,但以林氏為中心的舊臣勢力卻隱隱有結黨挾制之勢,暗中更有不少人陽奉陰違,恃功傲物,中飽私囊,甚至仗著從前是先帝重臣牽制於我,每每下達命令,總是不盡人意。”

“但此次林氏一倒,便是起了一個好頭,給了我理由和機會大肆整頓朝堂,將重要的位置上悉數安排上忠於我之人。舊臣們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線摧枯拉朽地崩壞掉,至此朝政才算徹底穩固下來。待明年頒布新令,改革科舉和襲爵等制度,朝中必定會有新的面貌,屆時,我才算真正成了一代明君,天下之主,才有了足夠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