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譚音只覺被源小仲連抱帶拖地給拖上了樓,這機關人滿臉又緊張又興奮的表情,做賊似的把房門反鎖上,再把窗戶留道小小縫隙,他趴在窗前朝外偷窺。

她想說話,可是身體不受控制,想放出神識,可神力無法用,萬幸胸口那團窒悶的感覺漸漸開始消失,抽絲剝繭般緩緩現出害她失去知覺的罪魁禍首——一滴芝麻粒大小的神水晶,想必是混在了茶水中,被她一時不察吃了下去。

譚音竭力控制身體,試圖擺脫那一粒神水晶的桎梏,她不能躺在這裏無所事事,洞天生門即將被破,源仲要一個人面對那麽多戰鬼,假如他們再用神水晶封住他的左手……這結果她想也不願想,雙手微微發抖,想要動上一下,卻難如登天。

像是察覺她的顫抖,源小仲跑到床邊,殷勤地問道:“主人,你有什麽吩咐?”

譚音張不開嘴,只有死死瞪著他,盼望他理解她的意思,給她提一壺茶水過來。

源小仲見她目光很是殺氣騰騰,不由退了一步,捂住胸口駭然道:“……主人!你怎麽了?!”

我要水!她拼命用目光傳遞這個要求。

“你冷嗎?”他趕緊用被子把她裹個結實。

要水!她眼珠子都快瞪酸了。

“還是冷?”他體貼地再加一層被子。

水!譚音快絕望了。

源小仲含羞帶怯地扭著衣帶垂下頭:“我知道你冷,可是、可是人家只是個機關人,沒辦法上床替你暖床……”

譚音突然能理解源仲每次見到他就一臉要吐血的表情了,她現在就很想吐血,非常想。

“……水!”她突然艱難地發出幹澀的聲音,只這一個字,卻仿佛耗盡了她所有力氣似的,癱在床上喘息粗重。

源小仲急匆匆地給她提了一茶壺水,倒杯子裏喂她慢慢喝了一杯,譚音緩緩舒了一口氣,那粒在身體裏的神水晶她沒辦法處理,只能喝下大量的水暫時壓抑它的作用。

“……還要。”她艱難地又說一句。

直到喝完三壺水,譚音才艱難地動了動身體,手腳勉強可以動,卻沒法站起來。

源小仲充滿敬畏地望著她圓滾滾的肚皮,一個字也沒敢說。

譚音閉上眼,一絲一縷地艱難調動神力,窗外雷鳴般的撞擊生門的聲音消失了,想必戰鬼們都已闖入洞天,她心中焦急,低聲問:“源小仲,外面的情況怎樣?”

源小仲湊到窗邊凝神看了一會兒,忽然急道:“哎呀!好多氣勢洶洶的人朝這邊沖過來!我數數啊,一,二,三……好像有十幾個。停下了,在和源大仲說話,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麽,源大仲在笑,他居然在笑!”

譚音嘆了一口氣,她錯了,她不該讓源小仲做這麽困難的事。

“你過來。”她叫他,“把我扶起來。”

吩咐源小仲把她擺成盤腿而坐的姿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盡全力調動可以調動的神力,將源小仲嘰嘰呱呱的聒噪聲拋在腦後。她要盡快下去,她要保護源仲。

*

洞天生門終於被破開,雷鳴般的巨響驟然消失,殘留的是無邊無際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洞天中一切生靈都畏懼地躲藏起來,湖裏的老黿也深深潛入水底淤泥中,不敢泄露半絲靈氣。洞天被破,對開辟洞天的仙人來說不啻於重擊,每個洞天都有個生門,供人出入,倘若強行被破,這個洞天便再也不能用了,若不是棠華進入洞天留下痕跡,戰鬼們想必也不會這麽快找到生門。

源仲長長嘆了一聲,睜開眼,遠方青山巒巒,然而天頂卻漆黑,像一塊彩色的琉璃畫被砸出大洞般,露出洞天外凡間的崢嶸。

十幾個戰鬼無聲無息地接近,他們明顯與上次遇到的那些年輕戰鬼不同,每一個都是紅眼重瞳,殺意沖天——皆為渡過二十五歲大劫的成熟戰鬼,他們也不會像那些年輕戰鬼一般上來便喊打喊殺,而是謹慎地停在小樓外數丈遠處,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源仲笑了笑,忽然開口:“酈朝央如何了?”

為首的戰鬼微微點頭,聲音中敵意並不濃厚:“……倒要謝謝你給的方子,夫人已從冰塊中脫身,只是身體虛弱,尚需時間恢復。”

源仲失笑:“是我將她封在冰中,何必言謝。你們破開生門闖入洞天,應當不是為了她的事吧?”

“不錯。”為首的戰鬼神情一肅,“你竊取天神寶物,為天不容,倘若你肯束手就擒,我們可以暫且放下兩族宿仇,不傷你性命。”

“竊取寶物?”源仲一時摸不著頭腦,他忽然想起在兗都那兩個年輕的戰鬼,臨死時也破口大罵他是“竊取天神之物的螻蟻”,而且,還用神水晶封住了他的左手。

左手……他們的目標又是他的左手?

他又荒謬,又好笑:“此手我生下來便有了,何為竊取?你們想的借口未免太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