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言未了,婉秋與蘭萱兩名侍女快若閃電般將棠華護在身後,步步後退,一直退到大門處,方才停下。很明顯,這兩名侍女經過極其嚴格的訓練,雖為凡人,動作卻十分利落。

源仲臉色蒼白,他看上去明顯是苦苦支撐,不讓自己被藥力打倒。

棠華神色淡然地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太任性了,身負我族至寶卻不聽從調令。丁戌倒是好心放你走,我卻看不慣。自小你就被僧侶辛卯與丁戌長老保護得極好,即便面對族人也從不露出真容,甚至連名字也不肯透露,哼,丁戌也知道你得罪不少人,怕你被人咒殺麽?不過,源仲,我翻遍所有機密記錄,終於是知道了你的名字。”

源仲勉強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最後卻又頹然摔下去,他喘息粗重,似是竭力與藥力相抗,聲音也微微發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的族人也會對我下手,你有這麽恨我?”

棠華與他一起被丁戌長老帶大,丁戌為人刻薄多疑,他帶出來的族人也大多跟他一個性子,唯獨棠華是個例外。他脾氣好,好到身邊那麽多侍女個個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犯了什麽事找他,他也只有苦笑,連一句重話也不肯說;好到方外山所有族人都對源仲的古怪脾氣不肯接近,唯有他還能與源仲有些來往,雖然每次被氣得夠嗆,卻不記仇。

這樣的棠華,即便將他今天下藥的事說給方外山所有族人聽,也不會有人相信,即便是源仲自己,也不願相信。

棠華搖搖頭,明顯不欲與他多說,他向婉秋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即會意。

婉秋是棠華近年來身邊最為得意的侍女,平時如同大家閨秀般溫文爾雅,即便是侍女,也時常穿著寬袖長裙,此刻她上前兩步,從寬大的長袖中緩緩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如秋水般澄澈,又似碎冰般寒意刺骨。

她一步步走向譚音,目標竟不是源仲。

源仲突然道:“怎麽,你要對付的人不是我?”

棠華面沉如水,低聲道:“將女人殺了!她留在此人身邊終是個禍患!”

譚音眼睜睜看著婉秋走向自己,她神識沒有受損,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放出神力也毫無作用,橫亙在胸臆間那團令人窒息的感覺她並不是特別陌生,但此時此刻情急之下卻想不起是什麽。

不過眨眼工夫,婉秋走到她面前,絕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準她的背心便一刀刺下——快,狠,準,毫不留情。

“叮”一聲,她的短刀撞在一層薄薄的金色結界上,險些被彈飛出去,一道金光呼嘯而過,將她手裏的短刀強奪而下,婉秋臉色微變,不敢與那道金光相抗,一個箭步迅速退了數尺,按兵不動。

金光落地,現出源仲的身形,他動動胳膊動動腿,仿佛沒事人似的,方才一付頹靡的樣子不知去哪兒了。在棠華驚疑的目光下他微微一笑,眼神轉冷:“你的料峭香與黯然銷魂茶很新奇,謝謝你了。不過棠華,你莫忘了,我做了三個甲子的大僧侶,倘若沒有半分警惕,豈能活到現在。”

他素來非自己制的香不用,非親手泡的茶不喝,棠華一來洞天便壞了他兩個規矩,他請他們來作客,本就存了一絲警惕之心,又怎會輕易上當。只是沒想到他這香與茶水混合在一處的效果那麽大,譚音居然也能被放倒。

棠華森然道:“我也早知你沒這麽好對付……”

源仲擡手阻止他說下去,他直直看著棠華,低聲道:“棠華,你我相識數個甲子,今日之事,為何?”

有狐一族並非戰鬼那樣爭強好鬥,這本就不是個善戰的部族,族人喜愛制香,喜愛釀酒,是個再清雅逍遙不過的部族,棠華看不慣他將姬譚音放在身邊,出於他左手是至寶的考慮,可以理解,但他會貨真價實的出手傷人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他應當也清楚,真要動手,十個棠華也不會是他源仲的對手。

棠華沒有說話,他擡手,指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姬譚音。

蘭萱自他身前忽然動作,袖中抽出兩柄短短的匕首,竟不知是什麽遺落的神器,從她袖中一出來,尚未出鞘,便帶出一陣近乎瘋狂的殺戮聲。

源仲一聽那聲音,臉色終於有了微妙的變化。

傳聞香取山的山主喜愛收集各類異寶奇珍,這一雙匕首他曾在香取山的仙花仙酒大會上見識過,傳聞是可以弑神的利器,應當是當年神魔大戰被魔物們遺落的兵器,竟不知棠華是怎麽把它們弄到手的。

蘭萱出手極快,一柄匕首瞬間脫手而出,撞在那層結界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層結界便似氣泡般碎裂開,緊跟著又是第二柄,朝動彈不得的譚音背心直直插去。

誰知匕首又撞上一層結界,結界碎裂的同時,那柄匕首也被彈落在地。源仲化作一道金光,將譚音攔腰抱起扛在肩上,緊跟著又是一道金光,轉瞬落在蘭萱身後,她無論身手怎樣敏捷,終究是凡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被源仲一掌劈在頸側,翻身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