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同生共死

裴談內心在斟酌著,片刻才看著侍衛和荊婉兒說道:“我自有法子見到陛下。”

荊婉兒眨了眨眼。

裴談望著她,那遮蓋在衣袖裏的傷口隱隱還能滲出血,“將袖中的胳膊,給我看看。”

荊婉兒下意識慢慢把胳膊收了回去。,垂著眼說道:“婉兒已經無礙了。”

縱然胳膊上留下那一道傷口難看,可是比起命來,簡直無傷大雅。

裴談伸出了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輕輕推開了袖子,看到了荊婉兒那一道長長傷疤,那時事態緊急,裴談一刀下去只求放血徹底。

片刻,他把荊婉兒的袖子放下來,對裴侍衛說道,“晚些時候你回一趟裴家,取一瓶愈膚膏來。”

裴侍衛頷首。

荊婉兒看了眼裴談,沒有吱聲。

裴談出身名門,而她卻已經是不折不扣最下等的人,除了一條命還可以拿來用,又有其他什麽有價值的。縱然是這一條命,也不是隨時都有用。

裴談兀自過了很久後,才又盯著少女的臉緩緩說:“女孩子身上留疤,終歸不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尤其是女子的肌膚,大唐雖開放,對女子猶然嚴苛。

荊婉兒清幽目光看著裴談,她的眉眼秀致,說這番話的時候自帶一股病態風流。

“婉兒是奴婢,身上留不留瘡疤並不緊要,還是多謝大人的關懷。婉兒今夜就留在林姑娘身邊,等著她醒來。”

裴談不由沉下了眸。”裴縣,你先出去守著。“這兩天這位寡言的暗衛如夜鷹一樣守著書房和臥房的通道,否則正好成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的可乘之機。

裴侍衛沉默退出。

裴談和荊婉兒一同站立在林菁菁的床旁,他看著少女仿佛無畏的臉,忽然淡淡說道:“現在宗楚客是要殺你,可若他發現不能得逞,可能會利用你的身份對付你。”

荊婉兒的身份,就是在逃的宮婢,罪人之後加上宮中逃奴,自有禁軍親自來收拾她。

荊婉兒面上淡淡,既沒有詫異也沒有害怕:“從婉兒冒險回到長安那一刻起,就沒有害怕過面對這樣的局面。“她早就什麽都想到,依然什麽都不在乎。

裴談看了荊婉兒一眼,該說冥冥中有一道線將他和這個女子聯系起來,荊婉兒如此大膽行事,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

“大人,”荊婉兒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笑,慢慢面向裴談道,“何況婉兒不是已經跟大人說好的,大人收留了婉兒,婉兒必傾盡全力,助大人破眼前之局。”

荊婉兒不是沒有想過,若說有一個人可以給荊氏洗冤,做到推翻之前的案子,整個大唐只有裴談一人或許能夠做到。

因為裴談的出身,智謀,肩挑的大理寺卿的官職,都讓他具備了全部所有的必須條件。

可她不會說出口。荊婉兒以宮女之身,如此以命搏命,無非是不能為家人洗冤,只有同生共死。

裴談望著少女,目光幽幽,完全像是看穿了什麽:“你何苦。”

荊婉兒柔順地垂下首:“這世上總有也許做不到,卻不能不做的事。”

荊婉兒說會報裴談給命之恩,她不肯從梧州逃走,選擇重回長安這個狼窩,就已經說明了她要做的事。

她的意志,一直和流放的家族聯系在一起。

“婉兒還有一言告知大人,雖然現在看似大理寺被動挨打,但也正因為那些人抓不到大人的把柄。大人現在什麽都不用做,只需等那背後的人,自己露出馬腳。”以不變,應萬變。敵不動我不動自是上佳之策。

裴談看著荊婉兒,少女臉上有類似曾經的笑意。那有點像是看到的黑暗太久了,已經可以洞悉其中一隅。

第二天,林菁菁醒了。

這個女子表現出的毅力,比任何人想的還要深。

荊婉兒將給她擦拭的手縮回來,面上微笑:“林姑娘。”

林菁菁盯著這張只見過一面的臉,顯然還有印象:“我在哪裏?”

荊婉兒遞給她一碗清水,“這裏是大理寺。”

林菁菁捧著碗的手顫抖起來,碗中的水都差點撒了。

荊婉兒輕柔看著她,她太知道這樣死裏逃生的女子心裏是多脆弱,更知道林菁菁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

“林姑娘,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你好端端遭人追殺,逃出了棲身之處。那追殺你的人因為不肯放過,你才會被亂刀……傷及至此。”

隨著荊婉兒的話音落,林菁菁回憶起那可怕的一切,她臉色蠟白,雙手漸漸捂住自己的臉,嗚咽聲從她指間不住傳出來。

荊婉兒先讓她宣泄完,林菁菁昏迷了這麽久,還有昏迷前最恐怖的記憶,這種情緒如果不宣發出來,她就算醒了,也活不長。

裴談在書房裏看著荊家的卷宗,當年荊家是被聖旨直接定罪,由刑部派人押送著罪臣前往流放之地。大理寺中甚至連備案都沒有,裴氏家族中,有人在刑部文案庫供職,所以裴談的手中,才會有這一份謄抄出來的審案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