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小魚的十萬個為什麽?

為什麽你害怕?為什麽你不害怕?為什麽你可以?為什麽你不可以?為什麽你不可以?

還有,為什麽我有那麽多的為什麽?

——蘇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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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魚還沒來得及找到最正確的反應,立在她身邊的方南倒已經大步走過去了,撥開眾人,跟立在正中的陳蘇雷與他的女伴正正地打了個照面。

陳蘇雷一直是微笑的,但看到他到底不同,眼裏的波瀾不驚忽然一起,笑意流露,又伸手拍他的肩膀,“什麽時候回來的?這兒不該是方東來走過場?還是你們東南西北都來了?”

方南沒答,肩膀僵硬,眼睛看的是另一個人,那女子從看到他第一眼開始就神色不對,再聽到蘇雷與他的對話,臉色一變,燈光下益發的白,霜雪一般。

圍上去說話的人多,蘇小魚的眼前很快就失去了那一雙壁人的身影,她也不想再看,沉默轉身面對湯仲文。

他的手仍在她的肩膀上,低下頭說話,“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先走,你還沒吃過晚餐吧?”

她搖頭,慢慢地開口說話,“我想回家了,對不起。”

他沒說話,也沒有放手,蘇小魚滿腦混亂,竟對他的動作毫無反應,而他沉默了幾秒鐘,最後幹脆地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出口出去了。

廳裏人多,暖熱嘈雜,走出大門之後頓覺清涼,涼意襲來,蘇小魚猛醒,掙紮著收手,聲音微弱,“文森,你不用送我,這裏有地鐵,我坐地鐵……”

掌心一空,他駐足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也沒有再伸手握她。

取衣服的地方沒什麽人,佩戴名牌的中年男人正立在一排排銀色衣架前整理衣服,聽到聲音回頭看過來,很禮貌地招呼他們。

號牌就在自己套裝的口袋裏,蘇小魚低頭去摸,手指有些抖,摸來摸去都沒有,她漸漸動作急促,臉都漲紅了,那中年服務生已經將湯仲文的大衣送過來,看到她的樣子稍有些疑惑,又不能多問,最後低頭讓開去,站到側邊假裝整理衣服。

“在這裏,別找了。”耳邊有聲音,當然是湯仲文,就在她身邊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白色的小卡片,又直起身來,肩膀擦過她的,很溫暖。

“謝謝。”她仍是沒有擡頭,聲音很悶,他也不多說,將號牌交給等候在一邊的服務生,接過她的風衣之後再回身。

“穿上吧,外面冷。”

外面果然很冷,風聲呼嘯,穿過她的身體,刺骨寒涼。

蘇小魚一直都沒有擡起頭來,雙手插在口袋裏,低頭往地鐵入口的方向疾走,路上行人並不多,陸家嘴的寬闊大道,雙向八車道,人行道整齊的白色在眼前綿延,單調整齊,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綠燈閃爍,但她恍若未見,肩膀突然被人握住,然後是有力的一帶,她去勢未消,整個人都被帶得往後仰去,後背碰在他的胸口上,沉悶的一下。

喇叭尖銳,雪亮燈光閃爍,一輛車快速地從她身前掠過,帶起一陣旋風,然後是更多的車輛,寒風中呼嘯而過。

“小心!”湯仲文萬年不變的聲音裏終於帶了情緒,略有些緊張的兩個字。

金融區路燈明亮,四下大樓更是燈火通明,整條大道輝煌璀璨,蘇小魚的臉在這樣的明光中無所遁形,之前摸索號牌時一瞬間的漲紅早已消退,慘白臉色,眼眶卻憋得通紅,瞳仁上水光充盈,顫巍巍地好像隨時會漫出來。

不想讓人看到這樣的自己,但又說不出話來,蘇小魚最後伸出雙手,徒勞地蓋在自己的眼睛上。

心跳仍未平緩,他在寬闊大道的中央沉默地看她,冬夜天幕高遠,身側車流滾滾,沒有人為了這樣渺小的一幕稍作停留,只是覺得難過,不知道是為她還是為自己,最終嘆息的還是他,握在她肩上的雙手緊了緊,慢慢開口,聲音低沉。

“想哭就哭吧,勉強自己總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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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嗚咽,車聲呼嘯,她突然放下雙手看他,說,“不是的,我沒有勉強,沒有!”

蘇小魚脾氣好,平日裏見誰都是笑眯眯的,從未見過她這樣,被逆撩過毛的貓一樣,抗拒戒備,聲音都是犟著的。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湯仲文一愣,紅燈跳轉,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扭頭去看路的那一端,接著開口與他道別,轉身就走,步履匆匆,到後來幾乎是小跑起來,根本沒有回頭的意思。

地鐵入口就在橫道線另一頭,風很大,稀疏的幾個行人都與蘇小魚一樣地埋頭向前,寬闊車道兩邊的車輛整齊地一字排開,大燈閃亮,沉默地等待通行燈的再一次翻綠,風聲裏幾乎聽得到那些發動機焦躁不安的轟鳴聲,

她步子邁得大,這麽長的一段距離也不過用了十數秒,跨上街沿的時候也不回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