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最後的旅途(終)(第3/4頁)

當然,一個人不殺,也不是老皇帝的風格,但對兩道高官們而言,一些犯眾怒的貪官蠢賊的腦袋,上可給老皇帝交代,下則安撫民怨,何樂而不為。

只要老皇帝別動不動就掀桌子,搞政運,大加株連殺戮,大家夥自然會忠君愛國,勤於王事,將開寶盛事最繁榮美好的一面呈現給老皇帝看。

然而,對老皇帝而言,這段旅途雖然日益和諧融洽,但他心情卻不斷滑下低落的深淵,精氣日衰,有時候魂兒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在老皇帝出巡的這一年中,從中樞到地方,最突出的一個問題,就是令出多門。老皇帝在南巡途中,有各種即時命令與動作,這與洛陽中樞朝廷之間,顯然不可能做到協調,老皇帝不在的這段日子裏,洛陽那邊可是像掙脫了束縛一般,老皇帝還沒死,就已經有人在寫詩隱晦地贊揚老皇帝不在時朝廷寬松和諧的氛圍……

同時,對於老皇帝在地方上的折騰,最終都得到中樞去落實、擦屁股,在湖廣、廣東之時的種種作為,在朝廷中也引發了廣泛爭議,甚至可以說是“抨擊”。

尤其是廣州府的“番人之亂”,以及新年後“上元之詔”,都讓洛陽朝廷難以認同,老皇帝實在太折騰,太一意孤行,做法也太粗糙。而朝廷諸公,也實在感受不到老皇帝對他們的尊重,當然了,這種抱怨也只有在老皇帝離京期間,才有擡頭的可能。

這個過程中,太子劉旸的作用是無可估量的,若無他從容冷靜地協調行營與洛陽在政策政令上的矛盾,勉力維持著一個穩定的局面,老皇帝不可能長久地在外巡視,洛陽也可能早就吵翻天了,最終迎來的可能又是老皇帝掀桌子的操作……

有一說一,維持著大漢當前局面,對太子劉旸來說實在是一個很考驗人的事。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艱難,在老皇帝的“淫威”之下,所有人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這一點作為儲君的劉旸感觸尤深,也時常陷入思想的沖突與糾葛之中。

說起來也有些讓人難以相信,在當下很多大漢權貴的眼中,大漢帝國上層最集中的、最根本的矛盾,恰恰在於老皇帝。

雖然老皇帝率領他們的臣民,打下了一個亙古未有的龐大帝國,創造了一個開天辟地的輝煌時代,但是,四十余年下來,大漢帝國的臣民們,是真的開始厭惡他們的皇帝了。

甚至於,有一種荒誕卻異常真實的意識已經在悄然之中形成:老皇帝不死,帝國難安……

在杭州,老皇帝一共就做了兩件事,其一觀錢塘大潮,並做出要加固錢塘大堤的指示。

其二,遊西湖,當然了在老皇帝眼中,西湖風景雖然秀麗,但比起他見識過的名山大川,失之小氣,興致一來,還幹了一件煞風景的事,往西湖裏撒了一泡尿(這甚至在後來成為了西湖的一處景點)……

離開杭州之前,老皇帝又收到一則喪訊,趙普走了。趙普的辭世,是有預兆的,二度拜相以來,他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心血與精力都耗費在朝廷的改制上了,此事面臨的挑戰與壓力,不在其位者,是難以體會的。

早在去歲冬季之時,趙普身體便已然不支,只不過一直堅持著,又有太醫時時監測、照看著。

按道理,熬過寒冷,便等於扛過一劫,春暖花開之後,該逐漸好轉,但偏偏,趙普在三月草長鶯飛之際,溘然長逝,去世前一日,還同家人有說有笑的。

對於趙普之死,老皇帝雖然表現得很克制,但那種無處訴說的悲傷感,卻始終充斥於內心,那顆飽經生離死別考驗的破碎的心,終究沒有徹底麻木。

就同當日林仁肇死時的感觸一般,老皇帝從趙普之死,看到的仍然是自己的影子,並且更加清晰了……

對趙普,老皇帝也給了開寶第一臣的該有尊榮,追贈為潯國公,當然他家能傳承下去的,只有潯陽侯爵。

開寶三十年五月,徜徉於江浙的秀麗風光,沉醉於吳儂軟語,自杭州出發,途經湖蘇常潤,老皇帝已然駕臨江南首府金陵,這是時隔數十年,老皇帝再度親幸。

並沒有物是人非之感,老皇帝對這座古都並不是太熟悉,也沒有什麽細膩的情感,只是想到了卒於南巡途中的李煜,若是他在三十年後重返金陵,情緒到位,應該會誕生一首傳誦千年的詩詞吧。

大概是覺得當年只在金陵短暫停留,便因李太後駕崩而匆匆返京,這一次,老皇帝決定在金陵多待一段時間。

只不過,很多時候,意外總是先明天一步到來,一則喪訊的傳來,再度打亂了老皇帝的計劃。

問題不在喪訊本身有多嚴重,而在老皇帝聽聞噩耗之後的反應,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剛強如老皇帝,也沒能抗住,也使得金陵城成為了老皇帝此次南巡的最後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