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還得是王禹偁(第2/2頁)

不管心情有多麽地復雜,劉皇帝面上卻是毫無變化,語氣依舊四平八穩地說道:“朕聽說,你和那柳開一樣,在提倡什麽詩文革新,大加批判那些浮麗文風,極力推崇韓愈、白居易,希望詩文能更加關注民間疾苦,反映現實時弊……”

聽劉皇帝提及他堅持了十多年的事,王禹偁點了點頭,還是一臉嚴肅地道:“回陛下,確有此事!文章有千種作法,文風更是變化無窮,臣與柳柳州,只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文風……”

王禹偁所言“柳柳州”,自然不是唐時的柳宗元,而是時任柳州知州的柳開,這也是一位開寶年的進士,並且比王禹偁還早提倡詩文革新。當然,性格不似王禹偁那般過於剛直,但也好針砭時弊,得罪了不少人,官運也相對坎坷,如今已在柳州任上待了三年了。

而王禹偁與柳開也是知己,雖相隔數千裏,每年仍有書信往來,以詩文相祝,情懷與志趣也都寄托在詩文裏。

聽王禹偁這麽說,劉皇帝則笑了笑,語氣平和地道:“說什麽詩文改革,扭轉文風,朕可知道,你們這些文人,只不過把政治見解與理念,都寫入那些作品中了。

你的詩文,朕也讀過一些,朕很好奇,朕的大漢,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堪,大漢的黎民百姓,難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開寶盛世,難道只是一個笑話?”

說到最後,劉皇帝的聲音拔得極高,有如轟鳴一般,讓人震懼。就是寇準,也不由瞥了王禹偁一眼,目光中透著少許擔憂,他對王禹偁,還是很敬佩的。

出人意料的,劉皇帝這番話,似乎把王禹偁震醒了一般,整張臉也不像此前那般“死氣沉沉”了。醞釀了一會兒,王禹偁向劉皇帝道:“陛下所言甚是,臣一腔報國之志、憂民之心,確實盡付詩文之中了。過去十多年,臣雖屢起屢落,卻也見識了人間百態。天下之黎庶之生計,黔首之勞碌,絕非盛世之景……”

“所以,這是《西征賦》的由來?”劉皇帝突然打斷王禹偁,冷冷道。不知為何,此時的劉皇帝總給人一種興奮的感覺,就仿佛獵人發現了獵物一般……

王禹偁也寫了一篇《西征賦》,不過,名雖相同,內容含義可大大不同。王禹偁在賦中描述的,是西征之下,河隴百姓生計之艱難,府庫之空竭,民力之疲弊。在王禹偁眼中,倘若河隴地區有健康指標,那麽如今已經開始紅燈報警了……

面對劉皇帝氣勢洶洶的詰問,王禹偁就好像被踩中了尾巴,一下子恢復鬥志,拱手到來:“陛下,臣在鄯州兩年,全州自臣以下,數萬民,每日每月,忙碌者不是衣食飽暖,而朝廷‘四征’,鄯州是個窮州,農牧產出不多,但每年有近七成所得,都需上繳,供饋安西大軍,余下三成,卻需供應全州百姓生計。

幸者這兩年未有災害,百姓咬緊牙關,尚能苦苦堅持。全州男丁,有兩千多人死在高昌、安西,有一半都曾遠赴西域,押解糧草……”

說到動情處,王禹偁兩眼已然泛起了淚花,哽咽道:“陛下,鄯州的百姓苦啊!西北軍民苦啊!”

聽完王禹偁的訴說,劉皇帝眉頭擰在一起,有些懷疑道:“何至於此?朝廷征調糧草,都是有規矩的,怎會如此沒有節制?鄯州如此濫用民力,你這個知州又在做什麽?”

“道司鈞令,臣豈敢違背,能抗拒一次,豈能次次抗拒?”王禹偁沉聲道:“臣也曾數度上奏朝廷,陳其艱難,訴其困苦,然始終杳無音信……”

說到這兒,王禹偁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昂首,向劉皇帝大聲問道:“恕臣鬥膽發問,陛下有多少年,未曾巡視地方,親眼目睹,今時竟是何樣人間?”

王禹偁這句發問,當真是擲地有聲,振聾發聵,甚至可直接看作質問,殿中所有人都驚詫於王禹偁的大膽,但同樣的,那個熟悉的王禹偁又回來了……

而劉皇帝,臉色已然陰沉如水了,冷冷沖一邊的嵒脫道:“去,給朕查一查,把王禹偁給朝廷的上奏給朕拿來!”

“你繼續說!今日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劉皇帝甚至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扭頭又沖王禹偁喝道。

劉皇帝覺得他該憤怒,因為他根本沒看到過王禹偁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