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西縣

蜀興元府,西縣。

南邊是定軍山,西邊是漢水別源沮水,正對著川蜀驛道,如今成為了抵禦漢軍入寇興元府的堡壘。後蜀承平已久,漢中亦然,雖則長期保持著一定的軍隊,但兵備猶不免廢弛。

是故,當秦鳳之戰一敗塗地,戰火迫近漢中之時,這座普通的縣城,明顯措手不及,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種緊張忙亂的氣氛中。

城垣內外上下,大量的民夫,頂著寒風,修繕著城墻、壕溝、砦樓,緊迫之間,進行著城防建設。城西渡口,連設數道拒馬,以為關卡,足有一營的蜀軍看守著,甄別著逃難的百姓。

渡口前,擠滿了一堆的人,大包小包,攜老扶幼,正處一片混亂之中,喧囂、吵嚷、叫罵聲不斷。劉承祐一制令下,向訓率師南進,雖然是為了實現一統天下,但帶給蜀中百姓的,首先就是戰亂與流離。

也是自兩國爭鋒對峙以來,對蜀民宣傳太狠了,將漢軍過於妖魔化,使得兵鋒之至,漢中士民爭相亡命避難。自李廷珪等蜀軍將帥率軍退守西縣以來,循其後,已有五千多人南逃。

當然,難民的增多,也給西縣帶來了不小的防禦壓力。城池承載有限,收容不了多少人,老弱婦孺更沒有什麽價值,還要防備漢軍的細作潛入生事。

“都給我排好隊,接受盤查,敢有擅闖生事者,以漢軍奸細論處!”眼瞧著場面混亂,紛擾不斷,幾至失控,負責渡口的一名軍校怒氣沖沖上前,揮起手中的鞭子,就朝擠在前頭的幾名難民抽了下去。

臉上的厲色,似欲吃人,幾鞭子下去,前頭的難民,也都老實了些。感受著難民們眼中的畏懼,軍校神色稍微緩和了些,又抽了幾鞭子,罵道:“一幹賤民,欠打!”

“你們都是哪裏人?”插著腰,瞪著擠在前頭的幾名漢子,軍校問道。

幾人看起來,身體都比較強壯,體弱的人也擠不到前頭。其中一人臉上挨了一鞭子,印子很明顯,火辣辣地疼,但聞言,還是操著一口鄉音:“我們都是興州逃來的!”

觀察了幾眼,招呼著兵丁搜其包裹,除了幾件尋常衣物外,只有少許鐵錢。見狀,暗罵一句窮子,收了錢,退回包袱,指著渡口旁的空地,吩咐道:“你們幾個,都到那邊候著?”

“敢問軍爺,何時放我們渡河?”一人問道。

得來的仍是一頓喝罵:“讓你們等著就等著,何來的廢話,與某啰唣!”

命令士卒,驅趕著那幾人,到邊上等著,那裏已然集中起了數十名漢子,都是青壯。

“後邊的,接受檢查!”叫囂了一句。

跟在後面的,顯然是一夥人,穿著都好些,攜帶著武器,引起了警惕。領頭一人,一臉的笑容,上前就熟絡地塞給些銀塊兒,解釋說乃南鄭商人,身邊的都是仆人,逃難回家,雲雲。

金錢開道,效果就是不一樣,稍微檢查一番,依舊放過了,但是將兵器都扣下了,為了加強軍備。倒也不懷疑他們是漢軍的奸細,奸細可不會這般張揚。

如此,在長鞭與喝罵聲中,從沮水渡口,還是放過了不少人。一場盤查,幾乎搜腸刮肚,總得留下點油水來,以充軍資。

逃難,豈是件輕松的活計。

“軍爺,小人……”一名老漢,帶著一名小童,滿身寥落,卑躬屈膝。

一張嘴,便被檢查的蜀軍抽了一鞭子,嘴裏叫罵道:“一大把年紀了,又窮又衰,學人家逃難,真是不知死活!”

“滾吧!”指著身後的浮橋,軍士蔑視道:“過了河,不準久留,盡快離開西縣!”

時間緩緩流逝,冬風越來越急,越來越涼,沮水渡口前聚集的難民終於少了些,但氣氛卻越發緊張起來,有股子躁動感,似有猛獸來襲。

指著邊上聚集起來的一百多名丁壯,朝一名隊長下令道:“把這些人,押到城下,交給壕陣使!”

“是!”

吩咐完,回首看著渡頭前仍舊紮堆著的近千難民,眉頭緊鎖。軍校心情越發煩躁,沒法不煩躁,漢軍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打來了,被派在渡口盤查甄別難民,雖然能撈取些油水,但太過危險,以如今的形勢,也無大用。

“閃開!閃開!”恰此時,遠遠地瞧見,幾名蜀騎飛奔而來,順著驛道,蹄腳飛踏,直到靠近,也不見減速。

難民們慌忙閃躲,磕著碰倒一大片,直到拒馬前,方才勒馬而止。這是蜀軍的驛卒,領頭的喘了幾口氣,大聲道:“興州軍情,我們過河稟報,快將拒馬移開!”

軍校卻沒下令放行,而是先上前問道:“兄弟,興州情況怎麽樣了,可否告知?”

看了他一眼,驛騎士眉頭擰,拒絕道:“緊急軍情,非你所能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