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皎潔(第2/4頁)

山巔站著的江月白依然簡單幹凈,好似什麽都沒做。

人群後知後覺地爆發開激烈的掌聲與叫好!

江月白淡淡一笑,離開了。

但此刻的“淡淡”,根本不是“淡淡”。

是比外露的輕狂更加張揚的輕狂。

獨屬於少年人的輕狂。

所有人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這股藏在“淡淡”之下的輕狂。

可所有人仍舊為之著迷萬分。

少年們在尖叫、在吹口哨。

少女們則去追著送花箋和香囊。

人群亂成一團,唯獨穆離淵還在靜立著微笑,仿佛聽不到四周的喧囂紛雜。

太可愛了。

他心裏評價道。

年紀大了,才能輕而易舉地看出少年人每個小心思——簡單、輕描淡寫、滿臉無所謂,都是為了最後的出彩可以更出彩。

可想要出彩的是江月白,一切小心思都顯得那樣動人。

風光意氣的江月白,藏鋒斂芒的江月白,哪一種都很令他著迷。

原來蘇漾不是讓他來看自己的瀟灑。

而是讓他來看最瀟灑時候的江月白。

“來來來!都別急!”滄瀾門的小弟子們做慣了這種生意,擡著籮筐穿行在人潮裏,“放這裏放這裏!”

有人拋花,有人丟信,還有人放進去金銀珠翠——想必是某種表達心意的“定情信物”。

但穆離淵知道這些金銀財寶在半路就會被其他小弟子們瓜分殆盡,信箋也都會被蘇漾搶先拆開看。

再如何深情的情書和信物,也大都是送不到江月白手裏的。

“這筐滿了!別塞啦別塞啦!要掉出來啦!”

“大家放後面那筐!”

“哎等等!等等!先別走!”一些臨時起意的弟子也想送點什麽,到處借筆,“哪位道友有筆!我有話寫給江師兄!”

筆沒有,但紙大家都有,滄瀾門為每一位與會弟子都發了紅紙,本是要他們疊飛天紙鶴祈願用的,但此刻都淪落成了情書用紙。

有符修掏出一根筆,立刻成了稀罕物,人們爭相去搶。

一根筆在人群中來回傳,傳到了穆離淵手裏。

他剛要擡手遞給旁邊人,又收回了手。

若論情話,他其實是有很多要與江月白說的。

只是他覺得自己配不上說。

旁邊的人都在朝這根筆的方向伸手爭奪,催促寫的人快些。

穆離淵手裏沒有紅紙,只有一條方才用來蒙眼的黑紗發帶,便直接在發帶上寫了。

墨筆落黑紗,幾乎不見字。

不起眼的布條落進堆積如山的信箋與繁花中,轉瞬間便被更多的信箋和贈禮淹沒,再看不見。

穆離淵逆著人潮走下擁擠的山道。

到處都是沸騰的喧囂,他卻覺得寂靜,寂靜得孤獨。

月華如水,遠星點點,目送他離開這張逐漸泛黃的舊畫卷。

他沒有寫任何與他們二人有關的話,只寫了一句能夠淹沒在無數贊美傾慕裏的,星月。

江月白曾經在玄天仙境的月下送給過他一顆星星,他在魔嶺血月下還了江月白一顆星星。

一句星月,就能訴盡平生。

......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江月白覺得這是最特別的一樣禮物。

黑色的紗,像是夜空。

墨色的詩,像是藏在晚雲後不敢出現的星星。

夜有了,星有了,可偏偏沒有最該存在的月。

月在哪裏呢。

難道......是自己?

他很想知道這條發帶的主人是誰。

哪個女弟子會系一條黑色的發帶?

哪個男弟子會用這樣消沉的顏色?

似乎都不大可能。

況且來參加武宴的仙門弟子太多了,許多書信與禮物都沒有署名,無處可尋。

他便把這條發帶收起來了。

藏在心裏。

從十四歲藏到十九歲,偶爾會想起來看一看。

墨色褪去了,但星月晚風的味道褪不去。

直到十九歲那年在仙魔戰場上,他又見到了這條發帶。

這條黑紗......

原來是用來蒙眼的。

他當時在想,黑紗後藏著的那雙眼睛,是不是就是月光下不敢出現的星星。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蒙眼人給的隕星碎片,還鬼使神差地信了蒙眼人所說的“一劍穿心”......

坐忘虛空,夢中悟劍。

他覺得那不是真實的經歷,而是多年來埋在心底的心魔。

穿心劍氣吹開蒙眼黑紗,血跡落眉睫,如墨畫點花。

可那人沒有睜眼。

閉目時山雲晚風,睜眼當是辰星浮動。

藏起來的星星到底是什麽樣,他要用年歲來等一個答案。

......

晚來風急。

滄瀾山上燈火熄滅。

給小徒弟熬藥的藥爐冒著細微的煙,江月白靠坐紫藤樹下,在無人的深夜拿出了那條黑紗發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