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末夏初,和風煦煦。

朱標去了另一艘船聽老師們講課,他每天都有固定的讀書、習武課程,外出時也不例外。

常樂繞著主船逛悠了圈,興致索然地回了自個房間。

房門在身後一合,她做賊似地悄聲問,“那什麽,帶了沒?”

晚月瞅眼自家毫無形象的主子,無奈道,“聽您的吩咐,帶了。”

她在妝奩底層翻出兩盒包裝精致的......紙牌。

常樂親自洗牌,手法極其熟練,她以下巴點點桌前的椅子,“你兩坐呀。”

晚星向來是主子說什麽,她做什麽,陪主子打牌這種小事,她早已習慣成自然。

晚月尚有顧慮,“小姐,在府裏也就罷了,這在世子的眼皮子底......”

您的淑女形象還要不要了?

常樂逆時針方向“唰唰”分牌,“怕什麽,我們偷偷地玩,他又不知道。”

晚月:“......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常樂無所謂地聳聳肩,“他要是為此退婚,那可太好了。”

晚月不得不配合地翻起牌,“......我能問問,您為何如此抗拒世子麽?”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婚約,誰都知道世子是板上釘釘的未來......

何況世子本人龍章鳳姿,器宇軒昂,脾性溫和,還尤為慣著未婚妻。

常樂撇了撇嘴,朱標瞧著的確優秀,是名合格的皇朝繼承人,但並非合適的丈夫人選。

他將來要封次妃,要和別的女人生別的孩子,他還會早死,他的整個人生,連帶著他妻妾兒女的人生都是場盛大的悲劇。

常樂自覺接受不了丈夫納妾,也沒有信心得到太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更不想陪他演繹那段載入史冊的遺憾。

當然,此間緣由是不太方便跟晚星晚月明講的了。

常樂歪著腦袋思考片刻,義正言辭道,“他太年輕。”

晚月默默瞅眼自家主子,提醒,“......您與世子同齡。”

常樂“嘖”了聲,“你們不懂......”

她靈魂已是能造火箭的年紀,朱標卻才剛剛出生,妥妥差著輩分。

試問,哪個成熟穩重的女強人,會喜歡還留有嬰兒肥的未成年?

她又不是什麽變態怪阿姨咯。

·

舟行千裏,風催夕陽漸沉。

晚霞染紅天際,給河面,給甲板,給船帆,鑲鍍層層赤紅光暈。

自應天從大運西進淮河至臨濠,常樂沉迷玩牌,那偷偷摸摸,避於人後做壞事的感覺,欲罷不能。

朱標規律地讀書、習武、辦差,兩人除了吃飯,其余幾乎沒有碰面的機會,倒也相安無事。

船停靠在碼頭,常樂極其厭惡但又不得不換了馬車。

至目的地還有段路,是她雙腿所不及的距離。

馬蹄揚起,臨濠那旮沓地兒的破路,車廂跟連著振動儀似的。

常樂整個人生無可戀,萎靡如霜打了的茄子。

朱標頭回見她如此,著實有點意外,也覺好笑,“樂兒,暈車?”

常樂眉峰緊蹙,雙目緊閉,仿佛原地“嘎嘣”了似的,懶得搭理罪魁禍首。

晚月趕忙替自家主子告罪,“世子見諒,小姐實在是難受,才會在您面前失了禮數。”

朱標自然不會追究,再者常樂在他面前失得禮數還少麽。

他皺了皺眉,“可有減輕症狀之法?”

晚月恭敬回道,“小姐已在嘴裏含了薄荷葉。”

否則就不僅僅是難受而已,恐怕早已吐了滿車。

車行一日,總算到了臨濠。

朱標馬不停蹄趕赴朱家祖墳所在之處,常樂留在了城裏修生養息。

絕不是她偷懶,也絕不是朱標良心發現。

而是常樂生而為女子,這個時代的女性不具備祭拜祖先的資格。

常樂唾棄、鄙夷,倒也樂得自在。

朱標是在三日後回到城裏,他風塵仆仆且瞧著心事重重。

常樂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有實踐課範例在前,她沉默縮在自個房中,最大可能減少與其碰面,主打一個隱身。

可惜,她不就山,山也是會來就她的。

朱標在連續數日外出後的某個傍晚,他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常樂試圖拒絕,“世子,夜半三更,男女有別......”

朱標悠悠瞅她一眼,指指尚未全落的太陽,“你我未婚夫妻,不必拘泥於俗禮。”

他的態度很堅決,到底人在屋檐之下,常樂識趣地讓開了門。

朱標沉默地飲了杯薄荷檸檬水,混沌的腦子稍稍清醒,很自然道,“來玩把牌?”

常樂拎著水壺的手猝不及防抖了三抖,玩牌什麽的,他怎麽知道?!

朱標:“倘若我贏,樂兒替我解個疑惑?”

常樂:“......什麽?”

朱標盯著她,沉聲道,“定都。”

常樂:“......為何問我?”

他身邊多得是有識之士,為何問她一介後宅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