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頁)

薛玉霄聽出他的取笑之意,眉峰微挑,朝他保證道:“等我議事完回來,就將名字講給你聽。”

裴飲雪微微揚起唇角,安靜地看著她。

披風系緊,薛玉霄前往勤政殿,她沒有乘輦,而是步行,在路上對禦前常侍囑咐了幾句。

她到的時候,殿內已經有鳳閣諸卿、軍府眾人久候。兩方涇渭分明,並不同坐。左側的鳳閣臣工神情有喜有憂,喜則是防住了胡人偷襲、沒有損傷百姓和資產,憂則是——發兵在即,戰亂再起,她們還不能對軍府產生百戰百勝的信任。

軍府眾將則不同,從此事傳達的當夜,諸位將領臉上便難掩激動和熱烈之色。她們實在太想獲得軍功,光耀門楣了,而此刻正是東齊千載難逢的時機,在經過大小百戰的失敗,攻守終於易形。

薛玉霄撩袍入座,百官向禦座行禮,她點了點頭,神情看不出太大端倪。

工部侍中薛泉乃是薛氏族女,見陛下神情鎮定,面無表情,左右同僚都向這裏頻頻飛來眼色,迫於壓力,率先開口問道:“桓將軍、蕭將軍……還有兩位李將軍,以及都尉蕭平雨、桓破虜、段妍等,都屬意立即發兵征討,鳳閣商議之中,覺得還是先見到明聖軍帶回來的俘虜為好,未審陛下聖意如何?”

有她開口,其余人等附議道。

“世上之事終究還是以和為貴,請陛下聖裁。”

“陛下,當知起兵則為戰禍,須三思而後行。”

薛玉霄順著她們的口風道:“自然是先見到俘虜為好。”

鳳閣眾人松了口氣,很大一部分人還是不想要興兵起戰事的,她們並不依靠戰功來晉升官職,安穩度日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薛泉聽了這句,直覺這回答並不符合少主的真實心意,於是忐忑又問:“那見到俘虜……”

“見到俘虜,當然把酒言歡,鄭重款待。”薛玉霄繼續說下去,語氣平淡無奇,“她可是夏國皇女,一時落魄被俘,也是過往二十年打得大齊喘不過氣來的虎狼之主,怎能不對她放尊重些呢?”

殿內驟然一寂,眾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此刻禦前常侍奉茶,薛玉霄隨手取下茶盞,忽然問:“什麽茶?”

常侍答:“豫州所供大葉冬青。”

薛玉霄面色不改,淡然飲下,道:“給眾卿上茶。”

常侍起身後退,吩咐一句,於是宮侍魚貫而入,將新烹制好的熱茶端了上去。茶水冒著絲縷白霧,茶湯清綠。

許多人不知“大葉冬青”為何物,見陛下賜,便飲之,一股濃重的苦味逐漸卷上唇齒,“苦丁”的澀味湧入咽喉。有些嬌生慣養的文職貴族女郎喝不慣,登時皺眉強忍。

薛玉霄將一盞茶飲盡,道:“此茶是我當年土斷檢籍,到豫州見司馬氏品嘗到的。那時我聲名尚弱,與之周旋,不得不隱忍不發,暗自飲之。”

她掃視眾人,忽問薛泉:“愛卿以為,這茶葉之苦,與大齊幾十年來恥辱相比,孰甚之?”

薛泉心口猛跳,脊背緊張得近乎僵硬,她肯定道:“淪喪燕京之辱,令天下群臣心中甚苦,更過於此茶!”

薛玉霄“嗯”了一聲。

她站起身,掠過王婕。王婕雖然權鳳閣事,但她一心為完成王秀的遺志,肯定不會反對出征。

薛玉霄的腳步走過袁氏、李氏、楊氏等諸多高門貴族,其中有的在鳳閣為顯要官職,有的則為閑散清貴之職,只受賞食祿,幾乎沒有什麽事情做。她一一審視、考量而過,道:“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

那杯清綠茶水彌散著熱氣,白霧徐徐,仿佛焦灼在眾人的心頭。

“從前,敵強我弱。”薛玉霄在殿前站定,門戶開著,她望向覆雪的碧瓦朱墻,“所以忍受虎狼吞食之苦,忍受國土分崩之苦,忍得牙根咬碎,合著血跡咽到肚子裏去。忍,這個字,真是大齊朝堂上眾位愛卿最擅長之事。”

“陛下。”張葉君按捺不住欲要起身。

薛玉霄擡手制止,繼續說下去:“然而朝堂高位、你們這些食肉者、食祿者,不過是名聲受損、壯志難酬,真正將這份苦忍下來的,是離亂百姓、屍骸成山,是拓跋皇族屠城的斑斑血債。如今情勢倒轉,卻不敢立即征討,而要見那個被活捉的俘虜皇女……”

她說得笑了起來,笑聲帶著一絲譏諷之意:“接下來是什麽,議和?要一些錢糧,等著她們下一次的毀約偷襲?受襲的怎麽想都是百姓,不會是廟堂上的諸位啊!”

“陛下。”“陛下。”

又有數人起身,面露羞愧之色,對著薛玉霄的背影行禮跪下。

一人動則眾人動搖。

薛玉霄沒有看她們,只是說:“那只是俘虜,是敵寇,是喪家之犬,不是你們的主子。”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