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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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在前軍開拔,桓將軍與李清愁等人乘勝追擊,前往高平郡之時,徐州捷報也在京中蔓延開。

這是多年來第一場大捷,一場毫無疑問的大勝。天下為之震動。

捷報傳來時,王秀在鳳閣議事。她擡手咳嗽幾聲,聽著身側的掾屬奏報軍情,咳聲逐漸低微地壓制下去,變得無比安靜。

軍情傳遞結束,在場的眾人在這場長久的寂靜中如墜幻夢。……在此之前,她們大部分人都保持著最為悲觀的態度,甚至提前做出了失勢議和的籌備和打算。因為失望的久了,所以眾人才保持著這麽低的期望。

然而,傳來的卻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捷報,怎能不讓鳳閣諸卿呆滯當場、淚流滿面?

長久的寂靜當中,是薛澤姝朗聲一笑,道:“諸卿應當暢快,何故淚流啊!”

此言一出,眾人這才不再壓抑情緒,紛紛面露激動之色。在官場沉浮多年的諸位鳳閣官員,居然有如此強烈的、難以控制的情緒表露,齊朝多年在軍事方面的懦弱退避,真是令人可悲可嘆。

“生女當如薛將軍啊!”鳳閣一屬臣感慨道。

也有人在心中暗想:“不知道司空大人可有意為女納侍,我兒仰慕凱旋侯至茶飯不思,這消息一傳遍京兆,他又要非卿不嫁……著實是沒出息啊!能與薛將軍般配的,不過王氏、袁氏等寥寥幾位豪門。聽說裴氏主君早已懊悔,想要將嫡子嫁給薛三娘為正……情理上倒是分屬應當,但薛侯卻未必同意。”

眾人一面恭賀薛澤姝、贊嘆諸位將領之能,一面又恭賀丞相得此勝報,並派人稟報皇帝。

謝馥收了勝報,沒有提嘉獎之事,只說“請鳳閣商議裁決,朕無異議。”她這樣安分,倒讓眾人頗為意外。

至夜,王秀從鳳閣歸園,見到王珩的院落掌燈如故。她駐足停步,問周圍侍奴:“珩兒怎麽還沒有安寢?”

侍奴答:“公子白日整理往來文書,謄抄傳遞,耗費精神,晚上服了藥又吐了,摸著琵琶卻沒有彈,只是坐著看譜,勸過了,只說睡不著。”

王秀問:“有誰來了嗎?”

侍奴說:“如意園裴郎君晌午時前來相陪,說了會話就走了。”

王秀頷首,繞行走過放鹿園的草木松柏。她的足音在廊下響動,王珩卻沒有注意到,等到母親走到面前,才忽然回過神來,放下琴譜端莊正坐,垂首道:“母親。”

王秀坐在他對面,看了一眼琴譜邊一封開了口的書信。她擡手按住抽出,對面的王珩啟唇欲阻,卻又緘默。

丞相看了看薛玉霄的回信,目光落在那三個“珍重”之上,淡道:“我看你之心意頗為自私,她既然勸說,你卻不聽。豈不是陷人於愧疚不義的地步。薛玉霄有‘春柳於岸,為珍重不可折’的意思,你卻沒有振作之心。”

王珩怔怔失神,薄唇上的紅痣被咬出一點齒痕,他道:“我知道……我知道她關照我、憐憫我,不肯傷我。我知道她看出來是我所寫,回信之辭煞費苦心,唯恐惹我有一點兒猜疑和傷心。她這樣疼我,兒子反而更痛了……”

王秀道:“裴氏子親自將此信交你,都說他恃寵好妒,其行徑卻比那些表面守德的男子更開闊誠摯。如此光風霽月,有君子之質。”

王珩垂眸道:“他未必那麽有把握,卻能坦然處之,珩兒比來有愧。”

王秀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將掌心按在他的肩上:“你一心仰慕她,別無他念。為娘知道你是個固執的人,若是薛玉霄真有此意,哪怕只是一點點,娘也願冒險為你爭取。但眼下情形如此,我兒還需早做打算。”

王珩心中一沉,望著母親斑白的兩鬢,喉間微酸,道:“請母親示下。”

丞相道:“她對你沒有婚姻之意,卻能如此為你著想,薛澤姝有一個好女兒啊……待班師凱旋,你們便拜為姐弟,你若願意,娘就做主為你招贅,讓你生的第一個女兒姓王,以繼家業。要是你不願意……”

她其實知道王珩不會願意的。

“就拜入觀自在觀修道,束頂戴冠,立下此身再不婚嫁之誓,以男子之身承襲祖業。”她語音微頓,又看向王珩,“家業繁重,我怕你身體不能撐持,我在時,眾人懼我,不敢多言。待我去了……眾多親戚覬覦財產,未必管用,恐怕只有你姐姐疼你,幫你打算。”

這裏說得便是“義姐”了。

“她還年輕,卻已經有能力撐住世家豪族的門楣。你有一概不能打算考慮的事情,可以讓她幫你。”王秀說到這裏,沉默片刻,又道,“我平生清正,沒想到也有一日要利用別人的愧疚之心以自謀,正因薛玉霄不能答應你,她反而會待你很好。薛澤姝雖然固執、狂妄一些,但為人正當,從不行卑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