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4頁)

王珩問:“這我明白,此事一旦能成,兩家就要被陛下徹底視為莫大威脅,備受謀反的猜疑,情形會變得很可怕。”

裴飲雪點頭,道:“我聽聞珩公子近日陪伴在丞相大人身側,行動坐臥皆與佐吏主簿無異,你明白這個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母親大人雖然命我問詢,其實大概猜準了妻主並不會答應,丞相大人冒著這種風險也要為你爭取一次重來的機會,愛子之心,令人感慨。”

他擡手,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紙,上面的字跡寫了一半。

“我為這件事寫了三四遍,都覺得不好。”裴飲雪說,“你代我寫一封吧。”

王珩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從今日才認識這個人。他呼吸微促,輕聲道:“我用你的身份,向她……寫一封家書?”

裴飲雪轉過頭,看向檐下飄動微響的風鈴。冬日中萬物凋敝,即便是晴日,也一派沉寂恒定的景象,淡淡的日光漫過檐廊,落在親手錄下百次對弈的棋譜上。

“王公子,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裴飲雪摩挲著衣袖的邊緣,目光仿佛眺望向極遠的地方,“我雖然不喜歡你,但人之情意不分高低貴賤,我與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彼此心知,眼中唯容得下對方一人而已,要是其心有變,我不會像世人一樣容忍……如果有一日她面對他人之情,舍棄對我之情,那也不算是我認識的薛玉霄了。”

“王家人用情以專,縱然不能相從,也不會改嫁她人。”王珩垂眼看向他不斷摩挲的手指,這相當於一個克制情緒的肢體訊號,裴飲雪盡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對方也不是像表面那樣胸有成竹,“她這個人廣愛蒼生、博愛世人,難道我不是蒼生之一,我不在世人之中?只要她對我的愛憐跟世人均等,與蒼生無異,我就已經滿足了。所謂名分、正君、婚姻……從前確實肖想過。如今,母親久病未愈,家族聲望岌岌可危,我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將母親半生的清名置於毀諾棄信、反復無常的位置。你肯讓我寫這封信,我很感激你。”

王珩很少說得這麽多。

裴飲雪沒有動,只道:“還劍,給王公子研墨。”

還劍跪坐在側,將一方厚重寶墨納入硯台中,磨出涓涓烏色。

王珩沒有推辭。他的字跡流暢如水,執筆時沒有過多思索,筆誤也不曾重新抄寫,目光專注,一氣呵成。他停筆晾了晾墨,雙手擡起,交還給裴飲雪,兩人之間沒有摩擦起半分火藥氣,仿佛冰與水相遇,只剩下慢慢寂靜與沉默。

裴飲雪收起書信。

……

遠在徐州的薛玉霄正討論著計策,忽然打了兩個噴嚏,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捏了捏手臂,心道:“誰惦記著我呢?裴郎是不是背地裏說我壞話來著?”

一旁的李清愁打趣道:“怎麽了,凍著你了?看把你柔弱的,來來來我的披風給你穿——”

說著就假裝要脫下來披到她身上,薛玉霄揮開她的手,道:“別煩我,去給你家袁小郎君添衣。一旦交戰,你要率輕騎兵騷擾側翼,須萬分小心,別被鐵浮屠的槍掃下馬,落馬被踐踏,則必死無疑。”

李清愁道:“我明白,你都說了三遍了。我一定小心,時候似乎要到了,兵將已齊,是不是要開始了?”

薛玉霄派人請示桓成鳳,大約片刻後,中軍擂鼓。

兵將聚集在徐州城下,這是最近的第四次擂鼓,前幾次拓跋嬰都派出了重騎兵迎戰,齊軍見到鐵浮屠,懾於威名,不敢正式交接,只讓對方派將軍出來對決。

越是這樣喊,拓跋嬰就打定主意不再出來。此前已經丟過一次臉,她絕不可能再派出將領單挑,於是仗著重騎兵的威名,在城中拖延時日,期望在耗盡齊朝的糧草時再悍然出城偷襲。

雙方各有盤算,前三次都安然無恙,雖有小的摩擦,但都沒造成太大損傷。而這一次,奉命守城的重騎兵統領對齊軍的罵聲按捺不住,狠狠地用鮮卑語嘰裏咕嚕地說了半天,大意是瞧不起這些懦弱兵卒仗著自家將軍的武藝,不敢接戰,反而在這裏耀武揚威、狗仗人勢。

她這麽罵了一串,沒人能聽懂,但都知道不是什麽好話。就在眾軍士壓抑火氣,卻都沒有擅自上前時,李芙蓉突兀從隊列中策馬而出,帶著親軍掠上前去,依舊面色陰冷,一言不發,從近衛手中接過弓箭,張弓迎面而射。

羽箭如流星,破風颯沓而來。箭矢直奔騎兵統領的面門,啪地一聲擊穿面罩,險險地卡在鼻尖前方。騎兵首領勃然大怒,擡臂猛地拔出箭矢,大喊一聲,奔騰的烈馬向前壓去,幾乎地動山搖。

城墻之上,拓跋嬰見此機會,急問道:“此人可是前幾日最先出戰的那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