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4頁)

崔錦章卻仿佛無視了“很久”這樣的字眼,他的手有點緊張地摩挲著膝蓋上的衣飾花紋,認真道:“那你可以和我去嗎?”

薛玉霄:“……什麽?”

崔錦章卻馬上不說了。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他穿了一雙便於行走的靴子,冬靴上繡著銀色絲線密密織成的蘭草,上面全都是細細碎碎的雪花、灰塵,還有一點點泥土。他垂著眼睛,道:“你有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我覺得、我覺得……你應該有事情要跟我講的。”

薛玉霄更迷茫了。她墨眉微蹙,屈指抵著下頷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什麽,道:“好像是有一件……你上回跟我說的防身之物,一遇到火就會炸開的那種粉末。雖然你說不能外傳,但我確實需要,想問問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願用別的來換。”

崔錦章先是眉峰一挑,猛地擡頭看她,但聽到後半句之後,臉上的期待頓時消散無蹤,他木著臉“哦”了一聲,又垂下頭,這張清俊秀致、極少有愁事縈繞的臉,居然很明顯地浮現出一種惆悵之色。

他道:“……你不用換的。我想你是為了大事才取用,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問你要不要、悄悄告訴你的。”

薛玉霄道:“這不影響你師門的規矩麽?”

崔錦章嘆了口氣,說:“我師門才幾個人啊,你不要說是我給的,保守秘密就夠了。”

薛玉霄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意料之外的輕松。她誠懇謝道:“七郎,你是心中有大愛之人,我不會拿它去辦壞事。你放心。”

崔錦章沒有立刻點頭。他先是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大愛”,隨後又用力地拿掌心搓了搓臉,讓臉頰上乍冷之後過於熾熱的溫度降下來,吸了口氣,忽然說:“三姐姐。”

“嗯?”

“我喜歡你。”

他的語氣其實很平常。

就像是尋常的雪飄落,輕輕地墜在地上,像是冬日裏一縷再正常無比的冷風拂過衣袖,熹微的日光映照在身上……就像是嫩芽在春天從土裏破土而出、伸展腰肢,一切都太平常、太自然不過了。

就像是問薛玉霄:“你有沒有吃飯?”幾乎一樣的語氣。

正因為這樣的語氣,薛玉霄險些沒反應過來。她欲開口的言辭猛地停滯在喉間,變得遲滯、沉凝、一片虛無。

北風掠過崔錦章額頭上的碎發。

他的發冠束得很整齊,打鬧後溜出來的薄薄碎發沾著額角的微汗。白皙的脖頸還殘留著沒有抖落下去的細小冰晶,隨著交談,洇成一個淺淺的水痕。

明明是臘月,七郎身上卻好似不停得冒著蒸騰的熱意。他太有活力、太過滾燙了。

兩人之間寂靜了片刻。直到薛玉霄終於體悟出他說了什麽,怔愣著問:“你……你,認真說的嗎?”

“是。”崔錦章捧著臉頰,看向自己的腳下,沒有看她,“我說話都是很認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會心跳得很厲害,我想、我想貼得你近一點,我想跟你說話,三姐姐……不,薛嬋娟,你一點兒也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

“你心裏只有裴哥哥。”他道,“你心裏沒有我。你只把我當成一個好朋友、或者好朋友的弟弟,我知道的。”

薛玉霄默認了。

崔錦章用手捂了捂眼睛,重新睜開,好像把什麽東西憋回去了。他道:“雖然我說喜歡你,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志向。我還是會到處周遊,會離開京兆,去各種地方行醫、見識風土人情。我不會留在你身邊,薛嬋娟……我不會留在你身邊。”

薛玉霄道:“你的志向在天地之間,幫過我的忙已經很多。”

崔錦章轉頭看了看她。

他的眼睛那樣清明澄澈,如同潺潺溪水。他如此地赤誠真切,沒有半分藏匿和掩飾。但他的眼角還是紅紅的,也許是剛才跌進雪裏一時進了沙子。

“我不會嫁給你,你也不能娶我。”崔錦章說,“但我還是……在某一刹那,某一個電光石火的刹那,我想要你陪在我身邊。我想要一輩子都能見到你……”

薛玉霄沉默片刻,說:“可是,只能見到我。這有什麽意思?七郎,你終生向往自由,如果被擡進宅院裏困居一片紅墻之中,才是命運對於自由者的淩遲。你應該要一直快樂下去。”

崔錦章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小木棍,在雪上劃來劃去。他道:“你要是一個江湖俠客就好了……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

薛玉霄忽然生出一些無由來的愧疚感,哪怕她並沒有做錯什麽事。

他本該喜歡上的就是一個江湖俠客,而她集萬千寵愛的背後,卻幹系著一個家族的興盛和衰落、士族與皇權的彼此制衡,她無法瀟灑地一走了之,更何況,她心裏有裴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