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頁)

薛玉霄心道,數學乃一生之敵,她學了十幾年都算力有限,何況裴郎並不以此見長。她安慰道:“這樣已經很好了。我看看你之前寫的……”

她說著擡手翻了一下紙張。

裴飲雪阻攔不及,薛玉霄便已翻開黃麻紙,見到一個算紙下方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寫著幾行小字,她只看見一個霄字,紙張便被裴飲雪立即壓住覆蓋,他道:“算錯了。別看。”

不知為何,他這麽緊張,連薛玉霄也胸腔間猛然一跳,覺得頓時無措起來——他不會寫了自己的名字吧?裴郎是有什麽事情不好開口,所以在紙上偷偷說我的壞話嗎?

打住,打住。薛玉霄把近日來這種微妙之感驅逐出腦海,調整呼吸,保持鎮靜道:“我明日就會帶兵離開陪都,陛下和鳳閣都已經同意軍府的奏請。”

裴飲雪忽聞此言,神情一怔。他擡起眼眸與薛玉霄對視,視線變得無比清澄和冷靜,在被情意幹擾之前,他的理智判斷優先做出了回應:“鴻鵠豈能久居蓬篙之中,鵬程萬裏,才是你命運的歸宿。”

薛玉霄望著他失了下神,她忽然覺得自己也是了解裴飲雪的,他的回應、他的冷靜,跟薛玉霄設想的一模一樣。無論書中的劇情如何偏移,即便此刻已經跟原著毫無關系,她的每一步都踏在未知和險峻上,但裴飲雪始終沒有變。

她的心瞬息安定下來,繼續道:“我一旦離開園中,無論是侍奉母親、照顧晚輩,或是親戚鄰裏之間,一應大小事務,都需交給你照看。我將韋青雲留給你驅使,要是真有人趁我不在登門得罪你,不必太過忍讓,讓家兵捆起來當即抽一頓,量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麽。”

裴飲雪搖頭失笑:“那我真是悍夫,眾郎君聞聲都要退避三尺。”

薛玉霄說:“這有什麽,我不在意。”

裴飲雪說:“士族關系錯綜復雜,我雖然不愛與人來往,但薛氏卻不能閉門塞聽,終究要跟其他貴族打交道。不過是多周旋罷了。”

薛玉霄其實很難想象裴飲雪去參宴應酬的模樣。她支著下頷,道:“你都不怎麽笑的,居然能周旋這些雜事,嗯……”

裴飲雪習慣隱藏情感,就像此刻,他將自己的擔心和惆悵隱藏得很好,並不願意讓薛玉霄察覺到,以免反而讓她掛懷。裴郎整理心緒,看起來很平淡地問:“可知歸期是何時?”

薛玉霄道:“不知歸期,但三月內必返。進了冬日,糧餉供應更為艱難,無論是有功有罪,都會返回。”

“好。”裴飲雪點頭,“那時園子應該已經竣工,你還沒取一個正式的名字。”

薛玉霄抵唇思考,她道:“叫如意二字吧。”

“不像是你會起的名字。”

確實不像。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譬如王丞相住在放鹿園,所謂且放白鹿青崖間,然而她位極人臣,身為中樞權貴,連京兆都不能輕易離開,如何遍訪名山?薛司空住在太平園,可她常年往混亂艱險之地修葺工程,鋪橋修路、開鑿運河,受到的暗殺排擠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天下太平,仍舊只是空話。

“把心思放在牌匾上,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在想什麽了嗎?”薛玉霄道,“只要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就夠了。”

裴飲雪神情一滯,空空地動了一下喉結。她分明只是隨意一句,卻讓他極力壓制隱藏的心緒忽如烈火焚燒,裴飲雪在遇到她之前,絕不相信自己會失態至此。

他將算數的筆杆攥得極緊,墨痕洇透紙面。裴飲雪忽然放下筆,起身將妝台上一面鏡子取出來,將之打碎。

這面青鏡只有巴掌大小,正好碎成兩半。他將其中一半交給薛玉霄:“願卿無恙而還。”

薛玉霄還未開口,裴飲雪便又取出金錯刀,放置在碎鏡之上,他道:“這刀在我手裏已經沒什麽用了。你帶在身上,隱藏在不易察覺之處,它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可以代我保護你。”

這並非只是碎鏡與贈刀,而是牽動著分離遙望之人的心意。薛玉霄撫摸刀鞘,掠過上面鑲嵌的珠玉寶石,抵在錯金的刀柄上:“我一定將它帶回來。”

裴飲雪頷首不語。

至此,離別之情終於填滿彼此的胸口,連薛玉霄都感覺到一絲悵然不寧,她看著裴飲雪整理隨行之物的身影,忽然叫了他一聲。

裴飲雪偏過頭看她。

“你……”薛玉霄道,“等我回來。”

裴飲雪微微一笑,認真答應:“好。”

次日清晨,薛玉霄與軍府眾人騎馬離京,親戚友人相送至城門外,裴飲雪並沒有來。

李清愁問:“如何,小郎君可是生你的氣了?”

薛玉霄搖頭,瞥了她一眼:“你不懂他。”

李清愁:“……”

“你不懂。”薛玉霄更加堅定,“裴郎昨夜已經與我分別過,他待我至誠,已經算是相送過了,我們乃是超脫物外的知己之情,心意相通,外人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