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5頁)

裴飲雪早已預料到她不會在薛司空面前表現得挑剔精細,倒不是司空大人會說她,只是母親大人待她太好,倘若她挑剔起來,又或是展現出了對某一道菜的偏愛,薛司空一定會耗費資材、想盡辦法給她弄到最好的,薛玉霄不想這麽麻煩奢侈。

“秋風起,是吃蟹時節。”裴飲雪道,他轉頭對還劍吩咐道,“讓廚房傳飯吧。”

“是。”還劍低聲應答,轉頭出去了。

不多時,食案間便呈上中秋時節肥美的螃蟹,所用的禮儀器具一應俱全。裴飲雪挽袖洗手,用精細的工具剝落螃蟹的殼,他十分安靜,兩人之間只有金屬器具輕輕撬開蟹殼的清脆裂響。

外面逐漸昏暗,侍奴點起燭火。在火光之下,薛玉霄支著下頷凝望他的臉頰,眼前忽然閃現出方才的那一瞬——秋風乍起,日暮窗前。他的發絲就像是綢緞一樣飄拂而起……這樣好的頭發,怎麽能放任它青絲成雪呢?

薛玉霄擡起手,觸摸到他鬢邊垂落的一縷發尾。

裴飲雪動作一頓,他的目光落在薛玉霄的指尖上,隨後與她對視。薛玉霄怕他還是不喜歡親近,碰了一下便收回,她喃喃道:“你還很年輕呢……”

“什麽?”裴飲雪問。

“……沒什麽。”薛玉霄道,“難道世上天賦靈秀之人,都不免命途多舛麽。”

裴飲雪道:“世上靈秀之人如此多,豈能每一個都過得稱心如意。世人遭遇的苦楚何止萬千……”

薛玉霄知道他在說什麽,便隨之頷首。她一貫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在拿到崔七郎開得藥方之前,她就想過要收復故土,要從鮮卑、匈奴、乃至羌的手中奪回淪陷的州郡,看到那張藥方後,薛玉霄忽然想,既然要歸還故土,那再向終年不化的冰雪之地而去……也並不無可。

螃蟹性寒,裴飲雪並不多食。他投喂過薛玉霄,便令人撤下食案,洗手擦幹,給她寬衣解帶。他冰涼的手指摘下腰間玉墜時,忽然從濃郁佛香裏嗅到一絲隱秘的血腥味。

裴飲雪神情一頓,手指覆蓋上她的肩膀。布料已幹,上面有一點非常淺淡、不易察覺的血跡,他解開薛玉霄交錯的衣領,指腹慢慢地、沿著齒痕的邊緣觸碰在肌膚上。

薛玉霄意識到他發現了,剛想開口,便聽他問:“四殿下?”

“……你在家占蔔起卦算過嗎?”薛玉霄道,“怎麽能猜到?”

“縱使我機關算盡,也算不透多情無情之心。雖會起卦,何必用呢。”

裴飲雪發覺這齒痕不深,抽身取藥過來,問的第二句是:“他為難你了?”

薛玉霄便將寺廟題字、鎖骨菩薩和幹達多與蜘蛛的故事全都告訴他,而後補充:“他在宮中能連通我與長兄的消息,此人雖然不甚可靠,但也並未半點不能相信。他在深宮備受鉗制和侮辱,不過是在陛下的恩威之下苟活,我一向覺得也許可以拉攏。”

裴飲雪給她塗抹外傷藥,雖然傷痕很淺,幾乎已經愈合,但他的動作還是很輕:“他是半個瘋子,與珊瑚宮打交道,恐怕常常生出變化多端的意外。”

“我明白。”薛玉霄沉思片刻,說,“他的心思一貫多變,一時恨我入骨、嘲笑譏諷,不假辭色,一時又親密熱情,變化多端,我不能預測他的行為。”

裴飲雪取出幹凈的素麻布,隔絕傷口與空氣接觸。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你怎麽總是帶著傷回來?”

薛玉霄道:“水匪之事純屬意外,這個也不算什麽。我……”

她話語未半,裴飲雪忽然貼近過來——他的呼吸掃到了薛玉霄的脖頸,冰涼而和緩,甚至透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薛玉霄微微一愣,對自己的感知產生了懷疑……從散蕩過來的冰冷呼吸裏,她居然能錯覺出一種溫柔之意嗎?

隔著包裹傷口的素麻,他的指腹輕柔地落在她的肩上。裴飲雪垂下眼,幾乎是情不自禁、無法克制地接近,他的唇抵落在薛玉霄的傷口上,輕如點水。

薛玉霄沒有轉頭,她不知道這樣柔軟的觸感究竟是裴郎的手、還是……

裴飲雪吻了吻她的傷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這是完全不可預料之事,是占蔔起卦不能算盡的,就像是冥冥當中的天意忽然誘導了他,讓一個孤身多年、隱忍克制的人,湧現出無法收斂的不自持。

“裴飲雪……”薛玉霄低語道。

她的喉間忽然變得很幹澀。薛玉霄在想他是用手摸了,還是真的親了一下。在兩人脖頸相錯、近在咫尺的刹那間,她身邊的裴郎就像是一塊終年不化的冰雪融落在她懷中。

薛玉霄一成不變的胸口,猛地蕩起一種無措。她失神了一瞬,偏過頭道:“我不疼的。你為什麽……”

她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問下去。